徐松朗用指节敲敲桌沿。
这是他常做的动作,可以有很多含义,有时候也毫无隐喻,但大多数情况下,这个动作代表他不希望对面的人违背他的意志:“我当不了法官,当然是因为我不够正义。”
“我现在不是在劝说你,只是来给你一个选择。”
“你可以按照原来的想法继续走下去,相应的,我会收回南天。”
“或者把这个视频公布,把往事都交给司法处理,你继续做南天的总裁。”
“选择权在你,执行权在我。”
宋星河不以为意:“哦?南天从来都是我的南天,你又谈何收回?”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态度强硬:“放在这儿让你拿,你拿得走吗?!”
虽然南天是靠徐松朗的资金起家,但因为一些缘故,这些资金没有算作入股,更没有签署什么协议,如果宋星河执意不承认,即使徐松朗走法律途径,最多是和宋星河个人形成债务纠纷,不可能让南天科技更换所有者。
徐松朗既然在此时提起,自然不会是要赌他的良心:“你在南天的持股现在还有多少占比?”
宋星河心头一动。这些年为了南天的发展,不断有个人和融资机构入股,在这个过程中稀释了股权。
但仔细想来,南天目前少有的个人股东持股都远低于他,剩下的都是机构,即使目前投入额最大的风投公司“Young”,占比也没能超过他,他和“Young”的股权总和已经超过了50%,除非徐松朗能让“Young”听他的摆布,否则无论如何都不能百分百保证让作为现任总裁的宋星河退位。
宋星河盘算过后,沉稳道:“不多,但足以让南天继续姓‘宋’。”
徐松朗换了个坐姿,好整以暇:“是吗?看来我得重新介绍下自己,你或许从别人口中听到过我的另外一个名字,Young首席分析师兼合伙人青杨。”
“你是青杨?!”宋星河震惊异常,他当然知道“青杨”。
Young和南天对接的高层中,有一位思维很跳脱的负责人,曾在会议中对他们汇报中出现的问题提出不满,之后说道:“你们该庆幸坐在这里的不是我们的首席分析师青杨,南天作为一个已经在业内有知名度的公司,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出现这种低级问题,你们极有可能获得他的一票否决,他对你们这种规模的公司可没有我这样的耐心。”
他后来去了解过这位“首席分析师”,对方信息极少,只能打听到他似乎倾向于发起种子轮或天使轮,如同会上那位Young的负责人所说,他甚少参与中、大型公司投资,即使参与,通常也是给出很严苛的建议。
当然,Young的高层每个都对外私人信息不多、背景神秘,因此青杨并不显得需要格外关注,但宋星河万万没想到徐松朗就是这位挑剔的首席分析师。
“我竟然从没听老师提起过……”
“老师也不是全知全能,更何况你们的心思另在它处。”
宋星河慌神几秒,很快镇定下来:“即使你能说动Young把南天股份的决策权交到你手上,也远远不够。”
“不够,可以再加码。”徐松朗说,“我的钱打了水漂,不代表所有人的资金都是如此。你自己想想南天最早成立时你让谁入了股,而现在又有谁可能倒戈?”
他没有准确说出姓名,或许是给双方留着一层脸面,也或许只是诈一诈宋星河。
宋星河阴沉着脸,不知该不该继续问。问了,有则南天内部出现嫌隙;没有背靠Young这棵大树,谁知道徐松朗还会不会有其他筹码。
聊到这里已经够了,他已经充分理解徐松朗目前不容反驳的态度。
见他不语,徐松朗再次用指节敲响桌面,清脆的敲击声仿佛是最后通牒:“你让这个视频畅通无阻地公布,或者我让南天的总裁换人做,然后再公开视频。”
“你选一个。”
第106章 平事
徐松朗夹在中间想做“平事人”,首先要搞清楚双方现在的矛盾所在,这个矛盾不是指已经发生的事,是指眼下的症结。
一方想要心中的公道,另一方想息事宁人,还有未知的第三方甚至第四五六方穿梭其中谋求利益。
“平事人”想把这事平了,除了能保证自己不会先“被平”,还要把自己摆在相对公平的立场上。
这个公平,不是指法律上的公平,这些人如果只满足于法律上的公平,哪里会有眼下这些事。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偏向哪边,全凭内心,但当他们无法决定自己是秤盘上的货物还是秤杆上的秤砣的时候,这杆秤的偏向,全由过秤人决定。
过秤人拨动秤砣的位置,保证秤杆持平,这时,才能按重算价,完成交易。
现在是平秤时间。
天宫医疗案已由苏悄和林雨佳说通,除已去世的主谋陈向海以外,徐丰德需按其罪责被收监,天宫医疗原有产业,至今仍旧续存的,尽可能追回。
徐丰德违法是板上钉钉的事,按罪论处可以交给官方,但几十年前的经济纠纷基本没有能讲理的地方,这时候,徐松朗应下资产追回这个条件,让无论林雨佳还是齐鸣都答应事成之后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不再追究。
抢劫案处理起来会比天宫医疗案更复杂一些,虽然当时受害人能力薄弱,但今时不同往日。
视频一经公布,等警方核实行凶者身份,活着的徐丰德会首当其冲。
如果公开涉案人员身份,四姓都会受到舆论影响,到时他们管理的公司也会受到冲击,最被动的是四家中唯一上市的公司尔东实业股份有限公司。
但视频中陈向海没有正面出现,警方也会保护隐私,再加上可以预见四姓为了名声将会各自出力将这件事压得密不透风,实际对其产生的负面影响可能微乎其微,反而作为抢劫案受害人亲属的刘穗和庞茜可能会被他们盯上。
视频公布前,苏悄代替徐松朗约见了刘穗和庞茜,如她所料,两人中固执的是经历过当时事件的刘穗,她对“人死债消”的说法嗤之以鼻。
幸好,庞茜终于不再对此避而不谈。她是专业律师,有时候默记的法条越多,越觉得法条允许范围内道德范围外的空子多,理智和情感混杂在一起,让她有时候难以准确评判行事,她只问了一个问题:“法律,和道德,你认为哪个能越过权势?”
苏悄回答道:“这是三个概念,谈不上谁越过谁。法律是骨肉,道德是皮相,人们会远离裸露出骨肉的人,但也爱评价皮相丑美。至于权势,如果非要和前两者扯上关系,它大概就是一块漂亮的幕布,终究还是会被人掀开,露出藏于其中的真身。能越过权势的,当然是掀开幕布的人。”
“该做掀开幕布的人,还是幕布后等待被评判的真身,你是律师,想来比我更清楚。”
庞茜的态度模棱两可:“我掀不开那块幕布,但我们会成为台下的观众,喝彩还是拆台,全看你们怎么演。”
说完带着母亲刘穗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