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1)

傅兰君吓了一跳,回过头,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又见面了,傅小姐。”

是顾灵毓,他穿了一身剪裁妥帖的白色西装,年少英俊的纨绔模样,可惜傅兰君不稀罕,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顾灵毓她就觉得讨厌,她站起身来想走,却被顾灵毓闪身拦住:“来者是客,傅小姐不要怠慢客人啊。”

他看了一眼笼中鸟:“是画眉?”

他又转过头看着傅兰君笑:“画眉画眉,夫妻闺中趣味。小姐看画眉,一定是心里有人了。”

他怎么那么轻佻?傅兰君皱眉,这是1904年,大清朝还在,天朝重礼仪,哪个有身份有教养的世家公子会这样孟浪?

傅兰君上过女学,性格里颇有点泼辣,她在要不要扇顾灵毓一耳光之间踌躇,然后,南公子出现了,他跟在干爹的身边走进后院,见到傅兰君和顾灵毓的对峙场面,愣了一愣。

干爹打破僵局,给三个年轻人互相介绍,傅兰君这才知道原来大家是同乡,顾家是家乡富贾,顾家和南家都与干爹有旧交,所以特来拜访。

“没想到傅小姐原来也在这里。”南公子微笑。

傅兰君有点心旌荡漾,顾灵毓却又开口了:“是啊,谁知道那个嘟囔斋普尔为什么没有玫瑰的小丫头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傅家女公子。”

他说话怎么就能做到句句招人讨厌?

干爹客气地询问了两个小辈的课业情况,南公子留学英国学植物,如今学成归国。而顾灵毓则弃文从武,他在保定参谋速成学堂读书,今年五月刚刚毕业。南公子回国恰逢顾灵毓毕业,于是相约取道印度旅行。

难怪顾灵毓让人觉得哪哪儿都碍眼,原来他是个学武的匹夫,一个丘八,傅兰君想。

少女时代的傅兰君有点矫情的傲气,只爱花前月下,不爱刀枪剑戟。

送客的时候,趁南公子和干爹不注意,傅兰君恶狠狠地瞪了顾灵毓一眼,顾灵毓讪讪地摸摸鼻尖,没有说话。

第二天早上,傅兰君收到一束花,是玫瑰,沾着晨露,娇艳动人。

第三天早上,那束花再次如约而至,换了个颜色,生嫩嫩的,仿佛一碰即碎。

第三天早上,天还没亮,傅兰君带着丫鬟偷偷出了府,她把从花束上摘下的花店名牌给车夫看,车夫载着她七拐八拐,最终在送花的时间到来之前赶到了那家花店。

不出意料又万份惊喜的,傅兰君看到了南公子。

南公子蹲在花店门口修剪花枝,他穿了一件白衬衫,挽起袖子露出手臂,神情专注,鼻尖的一滴汗仿佛花叶上的露珠,傅兰君站在远远的地方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没有打扰他,然后原路返回了干爹家。

花送到第五天就没有了,吃饭的时候傅兰君装作不经意地问干爹:“那个南公子和顾公子是不是回国了?”

干爹回答是,果然如此,傅兰君在心里想。

1905年,去印度之前的傅兰君心里一片白茫茫,年幼时南公子无意间埋下的种子在印度破土而出,回国时她的心里已经盛开了一丛颤巍巍的玫瑰。

她在自己的小院里种了一丛玫瑰,每天趴在走廊栏杆上盯着玫瑰,一盯就是大半天。亲戚家的女眷来串门,听到傅母提起这事,笑着说:“该给小姐说门亲事了。”

傅家在当地颇有名望,很快就有人上门来提亲了。

提亲的人是当地世家出身,年少英俊,一表人才,可惜不姓南。

是顾灵毓。

父母亲对这桩亲事很满意,顾灵毓家境殷实,两家门当户对,他又是武备学堂出身,回乡后很自然地入了新军做军官,可谓前途无量。

其实傅家父母也早盯上了顾家公子,没想到顾家也有意,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当事人傅兰君却并不觉得好,她打心眼里讨厌那个轻佻的顾灵毓。

如果来提亲的是南公子就好了,为什么不是南公子呢?

傅兰君找到了南公子家,在一个天刚亮的清晨,就像她在印度花店遇到南公子的那次一样,南公子蹲在门口修剪花枝,神情专注,英俊迷人如果旁边没有一个正在为他擦拭汗珠神态亲昵的姑娘的话,那画面会更和谐。

南公子注意到了傅兰君,他直起腰来,面带微笑看着傅兰君:“傅小姐有事?”

傅兰君眼睛直盯着那个为南公子擦汗的女人,南公子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妻。”

傅兰君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走出南家巷子坐上黄包车的,她想质问南公子,你有了未婚妻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但是她什么都没问出口,她只是对南公子说:“听说你这里有玫瑰,我是来买花的。”

她的手里握着一支玫瑰,是南公子刚从枝头剪下来亲手递给她的,攥的太紧花刺扎进了手,钻心的疼,傅兰君终于忍不住坐在黄包车里哭出声来。

她哭的好专心,吓到了黄包车夫,车夫飞跑起来想要尽快到达目的地摆脱这个棘手的活儿。跑的太快,转弯的时候到底出了事,傅兰君只感觉到一下猛烈的撞击,黄包车翻倒,傅兰君脑袋重重磕在地上,昏迷前她视线里最后看到的,是眼前这幢大宅正门上的匾额顾宅。

傅兰君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自己床边的顾灵毓。

顾灵毓正握着傅兰君的一只手,专心致志地用针和小镊子为她拔去手指和掌心里的花刺,床头搁着一只小盘子,里面放着一堆酒精棉球,顾灵毓挑去一根刺,再用棉球擦一擦为伤口消毒,棉球过处一阵凉丝丝,顾灵毓微微低头侧脸,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打在他的脸上,他有舒展如鸦翅的剑眉,鼻梁挺拔。

在家里,顾灵毓穿了一身长衫,温文儒雅,假如你事先没有听说过他,根本不会看出来他是一个武夫,你只会觉得他是个翩翩世家公子当然,他也不能开口。

看到傅兰君醒,他笑嘻嘻地说:“傅小姐真心急过门啊,自己坐着黄包车就飞奔进我家了。”

傅兰君气的肝儿疼说不出话来,顾灵毓放下她的手,给她掖掖被子:“放心,我顾家肯定会用八抬大轿十里吹打迎你进门的。”

傅兰君一口郁结的肝气好半天才舒下去,她问:“我的花呢?”

顾灵毓脸上的笑容淡下去:“你摔倒的时候扔了出去,我一脚踩扁了。”

怒火上头,傅兰君霍地坐起来,一个巴掌招呼过去,被顾灵毓攥住手腕,顾灵毓拧眉看着她:“这就是傅家的家教?”

傅兰君冷笑:“我家的家教就是这么差,顾公子还是另觅佳人吧,别让我辱没了你家门风。”

顾灵毓噗地笑了:“我不。你养过鹰吗?听说过熬鹰吗?我就喜欢把凶巴巴的鹰训练成听话的小鹦哥。”

他是军人,骨子里有一点蛮横的征服欲和破坏欲,他站起身来:“进了我家的门,也就不要再惦记着别人送的花了,你要乖。”

他知道,他知道自己心里有人!傅兰君冲着他的背影喊:“我不喜欢你,你知道的。”

顾灵毓转过头,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有什么大不了?大多数夫妻成亲前都没有见过面,我的父母也是,可是他们现在多恩爱,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的,就像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