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挥锄头,抬起间砸到的却是身后之人。
尖叫,吵闹,鲜血四溅,河边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天气炎热,太阳晒得汗水直下淌,几个村的村长站在后头,眼看着大家伙火气越打越旺,下手越来越狠,晚霞村的人竟是像不要命一样往前冲,一个个都打红眼了。
看着已经乱的招呼不住的场面,地上洒了无数的血,分不清是谁的,有汉子躺在地上半天没有动弹,四肢软塌塌的垂着,身下一片血红,被人踩来踩去。
无数的血脚印凌乱斑驳,痛呼声连连,次等场面,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已然超出了他们的心理预期!
几个老头大汗淋漓,鼻尖满是燥热血腥,打眼望去,倒在地上的竟多数是他们几个村的汉子。
咋会这样?不该啊?明明他们的人更多啊!
??[104]第 104 章
这个问题赵老汉表示自己很有权回答啊。
啃了两回桃子,他心里非常清楚,如今自己一拳头下去,鲜少有人能扛得住。两边打起来时,他干脆浑水摸鱼,当起了晚霞村汉子们的第三只手。
谁敢来阴的,他直接就给人踹飞。
若是瞧见锄头要落在脖子或脑袋上,就出手制止一下,好歹偏离个道,甭管是缺胳膊断腿,咋都比丢命强。他也不管是哪个村的汉子,救的是谁的命,是不是敌我不分,赵老汉心里清楚,这场架是不得不打,不打这河水就流不到村里,不打他们就吃定了他们。
可也不能下手太狠,毕竟日子还得继续过,甭管干啥,都不能把人逼急了眼。五个村的人断他们水源,村里汉子都能说出烧他们庄稼的话,若是这次死伤太多,没了余地,保不齐一个没注意,没了顾忌的人家会跑到他们村烧房子烧庄稼泄恨。
就像他们,若是不给活路,就算丢掉这条命都要拉着他们一起死。
说到底,眼下正值干旱,且还有大旱的趋势,所有人的心里都紧绷着一条弦。若非如此,就说今年风调雨顺,日子照样过,就算五个村的人心里狐疑当初征兵一事,也万做不出翻脸的事来。
还是日子少了盼头,干脆就不管不顾撒开手了。
赵老汉深知这一点,所以打架归打架,流血归流血,尽量还是少死几个人,不管是自己村的也好,别人村的也罢,那可都是人命,人命就是那根拴着疯犬的绳子,只要这玩意儿在,就算残缺两分,家中父母儿女婆娘就能撑得住,房梁可以缺个角,但不能没有。
但也要拉偏架,赵老汉也不能免俗,自己人肯定要多看重两分,同样的情况,若是晚霞村的汉子挥着锄头要别人的命,他顶多把对方的手撞歪两分,保管锄头能锄掉对方一层血肉,甚至运气不好的手臂都要断半边。
可见到自己村的汉子要受伤,他直接就把人推开,不流一滴血。
四周都是人,岸上河里,打的一团乱,谁也没有注意还有一个死老头在其中使坏。
人实在太多,咋都不可能完全顾忌到,受伤的一倒一大片,彻底躺在地上没了声息的也有好些个,人人身上都带着血,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早已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喊打喊杀声惊起鸟雀无数,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混战人数之多,连空气都喧嚣得愈发燥热。
河水被彻底染红,地面变得濡湿,躲在不远处的妇人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就算听过两个村打架的事迹,可也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啊!
她们已经找不到自家汉子了,看着躺在地上被人左踩一脚右踩一脚的躯体,生怕那是自家人,所有人心焦难熬,不知是谁先承受不住一声尖叫,就跟上了发条一样,随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吼闹。
“别打了,都别打了,再打要闹出人命了!”
“瓜六,二蛋……”
“柱子!那个躺着的像是我家柱子啊!!”
一个妇人跌跌撞撞想跑到混战中的人群里去,被一旁的人眼疾手快拽住:“你别去,锄头不长眼小心伤着你!”
“放开我,那是我家柱子,我认得他的衣裳,那是我亲手缝的!”妇人疯了般嚎叫,却咋都挣脱不开,看着倒在地上软塌塌没有一点反应的汉子,她一双腿再也站不住,软的直发抖,扯着嗓子哭嚎出声。
扭头看向几个村老所在的位置,她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站都站不起来,哭吼问道:“村长,你不是说只是过来凑个人数吗?!不是说咱人多吗?咋是这样的!!咋能这样打,经不住啊,根本经不住啊!你快让他们住手!!我家柱子不动弹了,他不动了啊!!”
刺耳的嚎叫听得人面色发白,河口村的村长一双手都在发抖,他也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啊!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人多势众,对,当初不知是谁说了句他们人多势众,晚霞村的人见着他们这么多人肯定就怂了,都是一群长在土地里的泥腿子,是有把子力气,但谁还没有了?
甭管干啥,都是人多的那方说话好使,就像秋日拉粮食去镇上交缴税,晚霞村的人是找不到镇上的路吗?可还不是要来寻他们一道去,图的不就是人多安全,人多方便,人多没人敢抢你们的粮食,人多,就算路上遇到流民,都不敢朝他们下手。
他们五个村的人抱团,咋可能怕一个晚霞村?
可,眼前是啥样的?晚霞村的人真就不要命了,豁出去了,就算锄头锄在身上也要张嘴咬住他们的脖子不撒口,拼命了,一个个真不要命了!!
“可,可以了,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要出大事了……”他抖着声儿道。
可惜没人能听见,连站在他身旁的人都没有听见。
赵大山一群人把河里的石头和沙包全丢到岸上去,这还不算,他们用锄头把沙包锄坏,拎起麻袋,把里面的泥沙抖落一地。石头也是,全搬起来丢远,赵三旺满脸的血,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五个村村长所在的方向,示威般,和吴大柱一起抬着石头朝他们丢掷而去。
河里躺了一大片的人,哎声连天,有那脑袋扎在泥沙中、身子漂浮着再也没了动静的,也有仰躺在河里痛得直打滚的,一眼望去,满身污糟血迹,竟是难以分辨谁是谁。
石头滚到脚边儿,五个村的村长吓得直往后躲,刚想张嘴骂,就见那俩人丢完石头,捡起地上不知谁的锄头,大吼一声就朝人群里冲去,为首那人一锄头砸在一个汉子的后背,那人哀嚎一声踉跄几个扑到在地。
河口村的村长眼神利索,一瞧之下心头一紧,那是他的二孙子啊!
登时吓得面色惨白,再也控制不住上前吼道:“别打了,都别打了,都住手!!”
“我们河口村的不掺和了,不掺和这事儿了!”见孙子疼得满地打滚,那一锄头也不知是不是伤到了内脏,他急得直跺脚,扯着嗓子吼叫,“河口村的人听着,咱不掺和了,都回来,都别打了!”
这话一出,于家弯的村长脸色一变,猛地看向他:“郑老汉你啥意思?当初说好的事儿,你现在要反悔不成?”
“我反悔啥了?是没带人来还是咋?”河口村村长担心孙子,一听这话还了得,跟火上浇油似的,“难不成你还想把晚霞村的人全留这里不成?你瞅瞅,你自个瞅瞅,咱有这个本事吗?!”指着肃着老脸站在另一头的赵山坳几人,“你去,你有本事就去把他们全留下,没本事就别嚷嚷!差不多了,这事儿闹得差不多了,人家不要命,难不倒我们还得和他们换命不成?!”
“要拼命你们去,反正我不去!”河口村村长骂完,眼尖瞧见俩本村汉子,连忙倒腾着老腿跑过去招呼他们过来,“别打了,河口村的人听着,都给我出来,咱不打了!”
混乱的人群里,悄无声息钻出十几个人,还有爬出来的,鲜血糊满了脸,又哭又嚎。
那个被赵三旺锄了后背心的年轻汉子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嘴里直嚷嚷:“阿爷,阿爷,疼死了,我要死了……”
东头村和李子坝的村长见此,也顾不得于家弯的老头会不会生气,这次来的汉子里不止有村里人,还有自家的子侄辈。村长不好当啊,想要让人信服,啥事儿都要顶在最前面,没得让人家干仗,自家躲身后看热闹的道理,人也不傻,可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哄骗过去的。
他们也担心自家人,原以为晚霞村看见他们这么多人会犯怂,没曾想这个村的汉子全是硬茬子,竟是全然不要命一样!
他们不要命,可他们还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