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是啥都顾不上了,站出来冲着人群吼道:“别打了,都别打了!东头村的汉子听着,都退出来,莫要再打了!”
李子坝的村长紧随其后嚷嚷,尤其在看见半个身子耷拉在河里的一个汉子时,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冲着一个刚从河里爬出来,已然精疲力竭的壮硕汉子吼道:“东头,你快看看那是不是我家老五?!”
被唤作东头的汉子连抬起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脑子一片嗡嗡作响,心脏砰砰直跳,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哪里能听见他的声音。
倒是赵大山兄弟几个耳聪目明,见混战有熄火的架势,赶紧找到本村汉子,所有人抱成了团。
汉子干仗就像狼群遇到鬣狗,只要上了头,浑身血液冲到了脑子里,就会越打越上火,就算受了伤都顾不上疼,哪里是别人几句话就能停下来的?
除非累了,彻底没有力气了,支撑不住了,才能彻底歇火。
手掌杵着锄头,粗重的喘|息声萦绕在这方天地,地上人叠人,哀嚎遍野,有人的胳膊被锄得只剩一层皮连着,有人抱着脑袋满地打滚,更有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一把锄头直挺挺砸在地面上,锄板上血迹往下流淌,最后浸在土地里。
赵二田一脚蹬飞一个别村汉子,想把躺在地上直吐血的晚霞村汉子搬到安全的地儿,伸出的手却被对方一把攥住,想说话,一张嘴却吐出更多的血。
这是伤了内脏,活不了了。
“放心,村里会照看家里。”赵二田抿抿唇,坚定说出这句话。
汉子听见果然放了心,嘴角咧出一抹笑,半张脸都是血。
热风袭面,乱战微歇,安静之下的忐忑不安被急速放大,五个村的村长看着一地狼藉,迈出去的脚久久悬在半空,心里升腾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
闹大了。
超出预期了。
好像死了很多人。
回村咋交代?
赵山坳几个老头忙前忙后帮着把自己人从人堆里拉出来,活的拉,死的更要拉。
拉到最后,对上数了,擦干净脸上的血也能对上五官了,一张张老脸已经糊满了泪。
隔着人群,他们看向对面的五个村长,狠狠道:“不管你们说啥,就一句话,我们晚霞村没有一点对不起你们的地方。”
“朝我们使坏就是你们的错,找啥理由都是你们的错。”
“我赵山坳在这里撂下话了,于家弯也好,桃李村也罢,若是再敢断我们水源,只要我们晚霞村还有一个汉子,这事儿就不能成!”
“后果就是这样!”他指着一地的鲜血,恶狠狠警告。
说完,不再看他们,扭头对抹着眼泪帮着照看受伤汉子的妇人们道:“能站起来的,你们都帮忙搀扶一把。走不动的,有力气的帮忙背一下。”
至于直挺挺躺在地上没了气的,他走过去用麻绳把软塌塌往下滑的身体绑身上,使了老鼻子劲儿背起来,他要亲自带回去。
“我们走!”
一声令下,正在拾锄头的赵三旺等人立马拿起战利品跟上,吃亏是不可能吃的,有本事就来他们村要锄头!
??[105]第 105 章
回村路上,又有一个汉子不太行了,最后一段路都是赵大山背回去的。
刚到村,见着家里人最后一面,赵老汉甚至都来不及回家叫闺女给他舀瓢神仙地的水喝了试试能不能再撑一晚上,人就跟流干了血一样,脸色煞白着断了气。
“儿啊!!”汉子的老娘一声嚎哭,一口气没提上来,白眼一翻,整个人直挺挺往下栽。
“李婶儿!”好在旁边的人眼疾手快给接住了,这才没让她后脑勺着地。
周围人见此,都有种胸口憋了股闷气的窒息感。
一群人挤在村口,都在找自家的汉子是,看见儿子受了伤的,就连忙招呼家里人过来背,伤得严重走不动道,就哭着喊相熟的人家帮着抬,喧嚣声混杂着隐忍哭泣,听得人心头跟压了块石头一样沉重。
这趟出门,他们村死了三个汉子,这还是赵老汉拉偏架拉出来的结果,若非如此,还不晓得是啥光景。当时那个场面,所有人都打上了火,天气本就热,一个个就跟那路边蔫吧的野草一样,一点火星子就燎了原,场面根本控制不住。
全须全尾站着的根本没几个,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不知凡几,人叠人,人踩人,水渍混杂着血迹,瞧得人四肢百骸都发冷。
除了直接丢命的,更多的是受了轻重不一的伤,这天又热,伤口很容易发炎化脓,若是处理不及时,一旦发了热,恐怕又是一条人命。
想到此,赵老汉扭头对赵山坳几人老头道:“外头待着热,都先回家,尤其是受了伤的,都先歇着,家里有啥祛暑的草药都给熬上,一人灌上一大碗。遭刀口子划到伤口还在流血的,先找药草捣碎了敷上,我再回家找找有没有药粉,先给他们对付着用上。”
家里肯定有药粉,还有药酒,顶好的舍不得使,金鱼舅母给的止血药粉效果最好,他舍不得给,但在平安医馆买的药粉可以均一瓶出来给受伤严重的用,村里不能再死人了,再死就没了!
不过还得和老婆子商量一下,若她不同意,就说没找着。
这时节虽然路边的野草都被晒干了,但靠近深山的地儿还有不少苦蒿,这玩意儿捣碎了敷在伤口处,止血效果很是不错,村里人被刀割到手,被锄头锄到脚,流血受伤都是这么止血。
“哎哎哎。”赵山坳忙不迭点头,他这会儿也有点六神无主,整个人木愣愣的,尤其不敢和死了人的人家说话,听到赵大根这么说,他强行稳住心神,扯着干裂的嘴唇,嘶哑着嗓子对众人安排,“都先把自家人带回家,回头我再来仔细安排,就一句话,都别操心,受了伤的先安心歇着,村里会安排人给你们担水浇地。丢了命的也别愁棺材,村里出。席面村里凑粮办,村里挖坟,村里抬进山,都放心……”
这话一出,几家死了人的当场嚎啕大哭,心头憋着的那股闷气可算是发泄了出来。
出门之前,她们其实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自古村子间抢水就没有不流血的,死伤都是运气,怪不得谁。
只是她们没想过,霉运会落在了自家头上。
村里愿意揽下之后的一切事当然最好,这样最好,起码他们没有白白丢命,村里是认可他们的。
赵全赵勇也受了伤,一个胳膊被剜出一条血口子,一个大腿在石头尖上划了一条口子,皮肉翻天,血痂都黏着衣裳,一扯之下疼得面无血色。吴大柱和赵三旺身上小伤口不少,大伤口没有,这两个打得最凶,运气却最好。
赵松赵柏更别说了,到底是自家晚辈,亲不亲另算,总会花心思多看顾两分,赵老汉都不用扯他们衣裳检查就晓得他们没受啥要命的大伤。
满仓满粮两兄弟的战场在河里,他们搬石头挪沙包,身边有赵二田他们护着,兄弟几个关系又好,互帮互助没被下黑手,正面干不虚对方,也没吃啥大亏,就是在河里滚来滚去身上被碎石尖角磨了一身伤,疼,但不致命。
所有人都累得很,都没啥力气说话,想回家躺着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