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个大概,张月盈便不再多?问,若是事事都要她亲自计较,那要下面的这?些掌柜伙计们做什么,她不得被?累得早早皱纹横生,吃不好也睡不好,还有什么意?趣可言。
回了伯府,她便赖在楚太夫人?房中,闻着小厨房里?传来的烤肉香,和祖母一道读起了话本子。
正看到?兴处,楚太夫人?讲起了古来,说了十几?年前京城里?出过的一桩姊妹易嫁的旧事,灵鹊掀了帘子,快步走了进来。
“太夫人?,五姑娘,四姑娘被?宫里?送回来了!说是失足掉进了宫里?的彩霞池!”
张月盈蹙眉,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桂芳园里?当日大吵了一架, ? 她是知道的。可接下来几?日,张月芬和长?兴伯都按下不提,什么幺蛾子都没出,安安静静的,直到?今日宫里?来人?宣张月芬进宫。原以为就算要出什么事,也应当是出在伯府里?,没想到?竟然?应在了那规矩森严的宫禁之中。
“灵鹊姐姐,你且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儿?”张月盈问道。
灵鹊缓缓叙述:“也是从送四姑娘回来的女官和小黄门口中打听到?的。今日,原是陛下想着太后娘娘择定?了四皇子妃的人?选,想要叫宫里?的娘娘们再相?看一下,才让淑妃和德妃娘娘传了四姑娘入宫去。宫人?先领着四姑娘到?了彩霞池,等着娘娘们过去,然?后便去复命了。彩霞池附近守卫不多?,一个错眼?的功夫,四姑娘就到?水里?了……”
灵鹊窥了眼?楚太夫人?的神色,看不出喜怒,接着道:“然?后……正巧三皇子殿下途经彩霞池,远远见?到?有人?溺水,便下去救人?。将四姑娘捞上岸的时候,恰好撞上了来彩霞池的娘娘们。”
她越说,头埋得越低。
后面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张月盈和楚太夫人?对视一眼?,眼?神都很复杂。
张月芬竟是用上了这?样的手段,来取消与四皇子的婚事。
张月盈轻嗤一声:“三皇子如此也只能算是救人?心切,救人?前也不知落水的是个姑娘,才有所?冒犯。再说也是为了救命,不是什么大事。去年,大理寺少卿宋家的姑娘不也是落了水,被?鸿胪寺卿家的董大公子救了,照常嫁给了未婚夫谢通直郎。婚后,夫妻一同上门谢过了董大公子救命之恩,成就了一段难得的佳话。”
灵鹊露出略显复杂的神情,一口气?说道:“除了娘娘们,撞见?的还有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四皇子殿下,当场猛咳了好一阵,犯了旧疾,险些厥了过去,听说招来了大半个太医院。”
是以,这?事彻底不能善了了,就算太后还愿意?,四皇子被?气?成这?样,哪能忍下去。
婚事自然?也就彻底告吹了。
张月盈眼?珠一转,琢磨了少许,才品出其中的一二来,这?桩局真是好强的谋划,可不是一个外臣或外臣之女能做成的,必然?有宫中之人?做同谋。不然?,怎么就留了张月芬一个人在彩霞池,侍奉的宫人?一个都不留,三皇子正巧经过,救人?被?一众妃嫔们撞见了也就罢了,偏偏还遇上了四皇子。
而这?个同谋不必多?说,大约就是三皇子和黄淑妃母子了。
三皇子肯为张月芬费这个心思,看来也是真的看重她,亦或是看重长?兴伯。
张月盈托腮想着。
自己这个便宜叔父可是礼部的二把手,只需拿下了他,三皇子的手便可伸进礼部,胜过二皇子一筹。
还附带一个美貌有才的美人?,怎么算都是笔一本万利的买卖。
要说这?里?面最可怜的,只有那个病了的四皇子了,没了未婚妻不说,短时间内怕是要被?当成京城里?的笑话了。
想明白这?些后,张月盈让人?去小厨房把烤好的肉端过来,她要一边撸串,一边看热闹。
杜鹃和灵鹊被?她支使得频频进出山海居正堂,不时禀报着坠珠院和桂芳园的最新情况。
“太医院的于太医来了,正在给四姑娘看诊呢。”
“大娘子哭了一场,又和伯爷吵了一架。”
“伯爷匆匆穿了官服,已经带着大娘子进宫分别往垂拱殿和千秋宫请罪了。”
……
吃过饭,张月盈直接就着楚太夫人?正房旁边的一间碧纱橱,矮榻上铺了层绒垫,睡了一觉,再醒过来的时候,隐约听见?了帘子掀动的声响,然?后是长?兴伯向楚太夫人?请安的声音,然?后是小冯氏还有大冯氏。
张月盈起身,也不叫人?,趿着鞋子躲到?屏风后面,悄悄朝外探看。
只听见?一声闷响,长?兴伯噗通跪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小冯氏的眼?神更是躲躲闪闪,大冯氏捏着帕子跪在长?兴伯旁边,扶着他的胳膊,垂下的眼?眸里?平静无波。
半晌,长?兴伯才开口:“还请母亲饶过儿子,儿子教女不严,以至其言行有失,触怒宫闱,特?来向母亲请罪。芬姐好后,儿子必然?让她亲自来山海居向您请安。”
楚太夫人?颇有闲情地?修剪着新插的荷花枝子,道:“落不落水,本不是一个姑娘家能决定?的,意?外罢了,就算惹出的麻烦大了些,还是犯不着特?意?来请罪。”
“意?外”二字,楚太夫人?咬得格外重。
“说吧,究竟为了什么事情,能劳动你们三个大驾?”
“既然?母亲都这?样说了, ? 我便直说了。”长?兴伯揣着袖子,缓缓道,“虽说咱们都知道是意?外,但四皇子殿下为此病了,陛下和太后娘娘俱是震怒非常,又要继续为四皇子殿下物色新的婚事,难免迁怒。我想着这?事既然?因咱们家而起,便应当由咱们家替陛下和娘娘解了这?道烦忧,也免得上面心里?留了印子,对府里?也不好。”
楚太夫人?挑了挑眉,手里?的剪子滞在半空,隐约觉得长?兴伯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不是她想听的。
“我想着盈姐今年十月二十一便要满十六,比芬姐只小了半岁,也到?了相?看说亲的年纪。既是伯爷独女,又是英烈之后,与四皇子殿下正正匹配,群芳宴上太后娘娘又亲自点过她,定?然?不会?反对。于是,便斗胆向陛下提了。”
屋外忽然?狂风大作,雕花木窗被?刮得“啪”地?合上了,豆大的雨点急急打落下来。
楚太夫人?默然?不语,冷眼?盯着跪在地?上的长?兴伯,宛若一尊冷凝的雕像,屋内的气?氛凝固得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小冯氏默不作声,大冯氏却忽然?朝前挪了挪,一反常态对楚太夫人?道:“媳妇在这?里?恭喜母亲,恭喜伯府,即将喜得一位皇子妃。”
“是吗?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年纪大了,倒还忘了一个你还称得上盈姐的‘父母’了。”
大冯氏既然?决定?插手了这?件事来换去长?兴伯的彻底信任,就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面对楚太夫人?的阴阳怪气?,丝毫不觉难堪:“做父母的都是盼着孩子们好的。”
“看样子这?是你的主意?,我还得感谢你咯?”
“媳妇不敢。”大冯氏极尽谦卑。
楚太夫人?嘴角泛起一弯冷冽的弧度:“难为你自嫁进来装了这?么多?年,受尽了委屈,倒如今才露出锋芒来。大娘子到?如今还好好的,想必是你还念及了那一点儿微末的姐妹之情,可今后嘛,就不一定?了……”
楚太夫人?语义未尽,只听“啪”的一声,她手里?的剪子竟然?直直被?掷了出去,刀锋险些砸中长?兴伯。
长?兴伯“咻”地?站起身,与楚太夫人?平视:“事关阖府,还请太夫人?莫要再固执,莫不是忘了四月初五那日的覆榴阁,您可是经了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