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矮子看到了桌子上像磨盘一样大小的烟灰缸，二话不说抄起来就拍，只听见嘣的一声脆响，烟灰缸在一个毛发微卷的人头上炸开了。

拿烟灰缸的矮子估计是打上头了，下起手来没轻没重，这一声脆响把所有人都给打蒙了。打架是一门学问，气势上要足，但是伤害不能大，不然帽子叔叔一来，少不了要花钱消灾。

矮子抹了把脸，又舔了舔嘴唇，看了看站着不动的兄弟们，又看了看被打在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人，嘟哝了一句，“狗日的不会死了吧？”

其中一个胖子抡起胳膊打了矮子一巴掌，骂道，“叫你妈下手没个轻重！”

这时候躺地上的人醒了，他扶着被打得血淋淋的脑袋坐了起来。血把眼睛都糊上了，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听得周围一片安静，以为打人的都跑了，气得骂了一句，“一群狗杂种！敢来我店里闹事！操你妈祖宗十八代！”

众人一看人没死，顿时松了口气。其中一个人上去给了一脚，骂一句，“妈的，你丫骂人可真难听！你丫才是狗杂种呢！”

这时候一个纹着花臂的男人从包厢里走了出来，他的花臂下边还缠着一个娇小的女人。女人化了浓妆，嘴巴上通红的一片，她的前刘海过分的长了，把眼睛都给遮住了，又一直低着头，脸上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楚。

花臂男一只手拍着肚子，一只手把挡路的人扒拉开，走到了坐在地上扶着额头的男人身边，弯下腰问道，“你狗日，我愿意扛一箱酒进来你就让我扛进来得了，非得要拦住我。真是……妈卖批！”花臂男说完，啐了口吐沫。

花臂男又开始打量起被他的小弟砸的稀巴烂的大厅，一边转悠一边擦着嘴角，仿佛在欣赏某个杰作。

花臂男走到被砸碎的大门的时候，唐天正看到他的胳膊上都冻出了鸡皮疙瘩，但是他仍强撑着摆出一副不怕冷的模样。这时候警车声从远处传了过来，花臂男挥了挥手，一众手持砍刀的半大小子赶紧溜了出去。

拿烟灰缸拍人的矮子顿感不妙，他紧跑两步抄住跑在最后头的一个黄毛，说道，“七毛，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待会儿帽子进来的时候，说这人是你拍的。”

七毛看了看地上的人，不知道他伤情如何，有些胆怯，不敢贸然答应顶罪。矮子气冲冲地给了他一下子，七毛这才不情愿地答应下来。

不多一会儿进来两个警察，为首的一个人花臂男认识。只见花臂男张开两只纹满了奇怪图案的胳膊，哈哈大笑着走了过来，“哈哈，钱警官，好久不见！”

为首的警察叫钱锋，50 多岁的模样。他伸手挡了花臂一下，提醒他注意影响。花臂男识趣地站到了一边，胳膊顺势揽在了那个姑娘身上。

矮子倒是主动，还没等钱锋开口问话，他一把将七毛推了出去，指着七毛说道，“阿 sir，人是他拍的。未满 18 岁，杀人不犯法。”

钱锋瞅了一眼矮子，冷笑一声，没说话。

矮子是这一带有名的老流氓，坏事可没少做，局子也进了不少回，算是老江湖了。矮子的江湖是他跟同门的十二个把兄弟打下来的，号称江湖十三鹰。后来十三个把兄弟加起来六百多岁，都是老大不小的东西了，光靠着打打杀杀也搞不来钱，日子过不下去了，最后都追随了二十郎当岁的花臂男。

花臂男在附近的村子里是一个小霸王，他爹是村长，十多年前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他爹把一个外地人的厂子搞到了手，转身成了远近闻名的暴发户。

花臂男他爹坏事做多了，前两年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中风了，成天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现在整个企业都由花臂男掌权，花臂男一时风光无限。

老混子们岁数大了，打不动了，就招了一群半大小子充当打手，需要起事了就招呼一声，来的人发五十块钱，管一顿吃喝，平日里也不用管他们，经济又实惠。

钱锋四下里看了看，一同出警的人拿着执法记录仪跟着一通乱拍。最后钱锋把目光停留在花臂男身上，问道，“这都是你搞的？”

花臂男马上大呼冤枉。“警察同志，我冤枉啊我。我只是来唱歌的，我啥也不知道啊。”

“你跟着谁一起来的？”

花臂男把怀里的女人往钱锋身上一推，说道，“就是她啊。你说就我俩，把这地方砸成这样？这不开玩笑的嘛。”

“这一群人是干什么的？”钱锋指了指十三鹰。

十三鹰也说，“我们也是来唱歌的。”

“那你打人家干嘛？”

“人可不是我打的。我不知道是谁打的。”矮子一脸奸笑地摊摊手。

“你刚才不是说是这个黄毛打的吗？怎么又不知道了？”

“哦，对了，就是他打的。就是这个黄毛打的，我亲眼看见的。”

“黄毛为什么打他？不是你指使的？”

“哎哎哎，你看你又冤枉我！他愿意打他就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他？”

“我不认识！我是见义勇为，我指使他，不是，我指证他！我替阿 sir 出力，我可以当证人。”矮子这个人也不知道什么落下的毛病，可能打娘胎里出来就这样，就是话特多。“阿 sir，阿 sir，我真的可以当证人！”

钱锋不想再搭理他，而是蹲下来看坐在地上的人。

坐在地上的人是 KTV 老板唐广耀，向阳村的人。唐广耀原先也是个厉害人物，早些年兄弟三人在向阳村开地下赌场，被人举报之后蹲了几年大狱。如今大哥二哥还在大狱里吃牢饭，只有他被放了出来。

老三受着大哥二哥的照应，赌场上的事情沾得少，所以判得轻。但也就是因为受着大哥二哥的照应，导致他性子没有两位哥那样爽直，胆子也不够大。

但是唐广耀有个特点，就是为人大方，好交朋友，什么人遇着困难了都喜欢伸一手，就这样也招揽了一大帮子的朋友。不过这些朋友也不是真正的朋友，别人都拿他当傻子耍，就这样在社会上浪迹了两年，也没混出个什么名堂，开了间 KTV 也是入不敷出，哥仨一起攒的家底子也快给败光了。

今天这回却不知道怎么的，唐广耀竟然跟人干起来了，三个人对打十几个人。从现场情况来看，也不是对打，纯纯的就是挨揍了。

跟在唐广耀身边的那俩人也不是什么好鸟，一个叫杨四，一个叫万富贵，两个外地来的盲流子，吸血鬼，成天在唐广耀的 KTV 里混吃混喝。按说他俩也不经什么事，给他俩十个胆也不敢招惹花臂男。那这事就有些古怪。

钱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谁打的你？”

唐广耀眯起眼睛看了看，知道自己惹不起这伙人，更知道警察办案是怎么一回事，根本解决不了自己的麻烦。哪怕是解决了当前的麻烦，也解决不了长久的麻烦。于是唐广耀决定忍气吞声。

唐广耀的忍气吞声也是明智之举，起码在他大哥二哥放出来之前，他必须要忍气吞声。

唐广耀又把头低下来，说道，“不知道是谁，没看清楚。”

钱锋瞪起了眼睛，“什么，你没看清楚？谁打得你你都没看清楚？”

“是没看清楚。天太黑。”

钱锋转过头看向门口，刚才还在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往后撤了半米，都怕被问着。

“你们都看到了？谁出来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纷纷摇手表示刚到没看见，站在最前排的几个妇女弯了腰还从人缝里挤出来跑了。

钱锋又把目光转向前台，前台里站着两个服务员，服务员说自己看到有人打架，只顾抱着脑袋蹲在柜台底下，啥也没敢看。钱锋又看到了监控，指了一下说，“监控在哪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