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里有荷花,墙下有书带草,开窗就能见芭蕉叶,还有数不尽的奇花异草,日光澄澈,花影动摇,是按照阮竹卿的格调布置的,很高雅,很有书卷气。

“要是缺了什么东西,尽管提,想吃什么,吩咐小厨房去做便是。”

“竹卿,你对我真好。”赵仰宗喜不自胜,可是又犹疑着说:“可是这儿离六爷那太远,不方便。”

阮竹卿微笑道:“有马车候着,不会太累的。”他连这个也想到了。

等阮竹卿走了,他望向正房的那张大床,两眼放光,关了门,不敢弄脏床,脱了靴,脱了外面粗糙的短褐,小心翼翼地爬上去,用脸感受着枕头的柔软,不知道里面垫的是什么,真的很软,像被娘亲的手掌抚摸着一样,被子也软乎乎的,蓬松极了,又有股清香,他在大床上滚来滚去,很不安分,最后把被子拉到胸口的位置,像死人一样平躺着,静静地呼吸,好像要和被褥融为一体。他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睡上这样的床,太舒服了,这就是攀上有钱人的好处吗?只要他提出什么,阮竹卿便能不动声色地予以满足,甚至是加倍地对他好,就是神仙也不能这么灵啊,他简直想永远攀着这根高枝不放!

直到现在,赵仰宗还不敢相信这宅子就是给他一个人住的,闲来无事就在里面游荡,像君王巡视自己的国土。他发现这里连花都开得尤为娇艳,叶子也格外浓绿厚实,难道是风水好?追根究底还是土肥,质地又松又软。

家丁梁四笑道:“我们少爷为了种花草,收了上好的鱼肠一筐筐地往里埋。能不肥吗?”

赵仰宗看得眼馋手痒,在空地里种了一些黄芽菜、佛手芥、夏菘萝卜、红沙芋头,没两天又搭上苦瓜架子,任其牵藤,这样连菜也不用买了。

好端端的花圃,给他挖成一垄一垄的,梁四为难道:“公子,这样景致就不美了。”

赵仰宗先斩后奏,这才想起来怕阮竹卿见怪,可阮竹卿看到也只是说了句“你喜欢就好。”

为了千方百计地讨好阮竹卿,赵仰宗亲自下厨,给他盛了碗芋头汤:“这是地里新挖的,好喝吗?”

芋头切成小块,炖得很软烂,浸着切碎的萝卜叶,阮竹卿才舀了一勺,便大为赞赏,笑盈盈地说:“真的很香。”甚至还多添了一碗汤。

虽然刨过芋头的手还又红又痒,不过既然能够讨着阮竹卿的好,他也就不在意那么多了。

“哥哥,你真厉害,我就笨手笨脚,一点也不会做饭。”阮竹卿惭愧地说。

赵仰宗奇怪,之前不是还做过糕点吗?

一问才知道,阮竹卿做点心,都是站在小厨房里,让厨人们这样弄,那样弄,最后由他亲手夹出来,摆进漂亮的碗碟里,就算是自己做的了。

赵仰宗暗暗为之绝倒,心想不愧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少爷!

才说到厨人,恰好张厨子跟他的两个徒弟就进来行礼。

“这是赵公子近日的伙食,请少爷过目。”

阮竹卿放下小碗,翻着账册:“你是说半个月吃了五只鸡,两只鸭,三只鹅,七斤猪肉,九斤羊肉,鲜鱼十二条吗?”

“是……是啊。”连张厨子都纳闷了,这还只是荤菜,还不算素菜、米饭和平时的点心,这个赵公子实在是太能吃了,像饿死鬼投胎一样。

赵仰宗在旁边听得皮紧,他承认自己是吃得多了些,尤其是大鱼大肉,毕竟以后可就吃不着这么多好东西了,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阮竹卿把目光转向赵仰宗,悄声问道:“哥哥,你吃这些够不够?会不会吃不饱?”

“够了、够了……”

阮竹卿合上账簿,还怕他饿着,吩咐道:“要是新鲜畜肉不够供应,就去市上多买些回来,另外府里也要备一些坛子肉、鲊鱼,总之吃食万不能短了。”

张厨子看了一眼赵仰宗,口气硬邦邦道:“少爷,我还有话说。”

敢情是来告状的。

原来后厨里总有些发霉的瓜果、切下来不要的老菜帮子,赵仰宗死活都要留着,不肯他们丢弃,还总疑心下人趁他不在的时候藏私,在背后搞鬼,只要有人在后厨干活,他就在旁边紧盯,一刻也不放过,谁能受得了。

而且赵仰宗总怀疑府里人要偷他的瓜和菜,三不五时就要去点数,一天能数好几轮,闹得人家心里不自在,好像在他眼里个个都是贼。

赵仰宗心想:你们会告状,难道我就不会吗,于是不忿道:“我没冤枉他们,我亲眼看见他们做菜的时候偷吃东西。”

阮竹卿失笑道:“不是说烹牛宰羊,厨子先尝吗?不尝怎么能知道咸淡呢?”

张厨子一撇嘴:“可不是嘛!”

“你……”可赵仰宗就是看不得这些。

“你们先出去吧。”

赵仰宗趴在他膝头,不满道:“你偏心。”

阮竹卿无奈,揉着他的头发:“就算我偏心,也不会去偏心别人,不偏心你呀。”

又道:“他们都是近身侍奉的人,得罪他们对你可没有好处。况且这院子里的奴婢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俱是人品清白做事干净,你不要再疑心他们了。

“那些发霉的果子,要是吃坏肠胃,不但要花钱治病,还要遭罪,那多不好。”该雯档取于:5吧;伶六/四一5伶;5

赵仰宗自知理亏,却还是辩驳:“哪有那么容易吃坏……”

阮竹卿见他还是坚持己见,就不疾不徐道:“你就当是为了我,行吗?是我不许你吃,我是坏人。”

“你才不是坏人。”赵仰宗想到那些人的所作所为,虽然肉痛,但也看在阮竹卿的面子上忍痛说:“我以后不这样了。”

“嗯,”阮竹卿重新舒展了笑颜:“这才听话呢。”

20.饿虎逢羊,苍蝇见血

赵仰宗进屋时,见阮竹卿黑发披散在双肩,只穿一件单薄的里衣,正倚在床边,手里握一卷书看,周身还散发着清新的湿意,是刚沐浴完的样子。

一灯如豆,映着这幅美人夜读的图画,真是赏心悦目啊。

“竹卿,”他在门板上敲了敲,探头殷勤笑道:“我煮了些安神的茯苓荷叶汤,你每日辛苦操劳,多喝些,也能睡个好觉。”

这阵子他学了许多调养身体的方子,更是没少苦练厨艺,为的就是在阮竹卿面前献媚讨好,让阮竹卿对他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如流水般地掏钱。

赵仰宗伺候在旁边,等阮竹卿喝完汤,忙不迭接过瓷盅。触到器皿的瞬间,忽然皱起眉,倒吸一口凉气,似是吃痛。

“怎么了,哥哥?”阮竹卿抬起头,担心地望向他。

他把手藏在身后,故作轻松地说:“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