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袁公公不由得心疼, 甚至迁怒起御医们,倘若他们的药有效, 陛下如今应当平心静气批奏折才对。他打定主意, 若是陛下失望而?归,他得喊膳房少?备些烤肉, 得多上点滋补开脾胃的膳食。

赵夙不过短短站了一会儿,袁公公已经想好?了明?日的膳食、要用哪样香、营帐内的摆设该换何?种颜色,如此一来, 才能叫陛下少?些郁结。

他哪能知道?,他心中勇敢威猛、英明?神武的陛下早就?和人家坦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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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是再英明?的君主、在内敛的性子?,身?为?男子?, 终究逃不过为?情爱困囿的一日。

赵夙站在杨窈若的营帐外, 烛火摇曳, 倒映着轻盈窈窕的影子?,她似乎在坐着, 是为?了什么呢?在等点心吗?还是如他一般满脑子?都是另一个人,想知道?她的所思所想,片刻不得安宁。

纷乱繁杂的心绪在见?到?她的那一霎那乍然而?止,只?遗留下如月华倒映在黑夜中清澈小溪的宁静,悠悠扬扬,温柔安宁,还有些说不出的酸涩微甜,绕得人心肠百转,却不由满足喟叹。

只?道?情爱磨人,却叫人甘之?如饴。

营帐透过通明?的灯火,倒映的窈窕影子?似乎动了动,她起身?了,寻了什么物件,又坐回去,双手托着脸颊,似乎在发怔,还拿起了糕点。

赵夙深沉内敛的脸庞,不知何?时勾勒出深深笑意,他向来自持,很少?放纵自己,连片刻的欢愉都少?。臣子?大多惧怕他的威严,外敌被他的威名震慑,说起来,他是少?有的开国之?君,文治武功样样出挑,政事上也勤勉,也愿广纳谏言,可人背负太?多,即便是铁打的神人,也有累的一日。

可以说,他所有的温情与笑容几乎都留给了杨窈若。

袁公公也躬着腰,小心着不敢动,他正是清楚陛下的不易,才更?不愿陛下连这点欢愉都不再。他虽是没根的阉人,可也懂得大义,懂得忠心,知道?陛下对天下意味着什么,更?清楚陛下多么不容易。

明?月辉光洒落大地,披上冷清的薄光,照得人心冷宁静。

月光下,赵夙颀长的身?影被拉长,高大、孤寂,脚边的青草也蒙上一层霜,芳草萋萋,人亦如此。

袁公公在心中祈求,若陛下能因此放松片刻,便让夜色更?长些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琐碎的政事,没有天下安危,没有滋生扼制的权利倾扎,只?有这一轮明?月、一方净土,灯火倒映下静静守候的真心。

没人知道?他站了多久,徘徊了多久,看着她吃糕点,与婢女嬉戏笑闹,仰躺在榻上翘着脚,说些稀奇古怪的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直到?明?月斜升,灯烛熄灭,露水凝结在叶片,沉沉压弯,深夜的寒气侵入层层衣裳,遗留湿润雾气。

再到?东方隐有薄光,从万籁俱静到?鸟兽渐渐离窝觅食,极轻极内敛的脚步声,踩着露珠渐渐远去。

营帐内,躺在榻上的杨窈若缓缓睁开眼睛。

她知道?他来,也知道?他始终候在帐外,却并不揭穿,他不进来,她亦故作不知,像往日一般吃着糕点笑闹,到?了点便熄灯上塌,只?是因为?知晓,所以从不曾真正睡着。

夜深时,他身?前的灯笼随着风摇曳,隐隐约约照到?杨窈若的帐子?外,她躺着不动,却默默闭上眼睛,用记忆勾勒,猜着他应当站在哪一处,周围有些什么,乐此不疲。

直到?他彻底离去,杨窈若才真的慢慢睡去,而?且睡得很安心很宁静,没有任何?抓心挠肝的纠结。

睡着前,她迷迷糊糊想,这可真不想赵夙一惯的作风。

但第二日,她就?被打脸了。

*

“殿下?殿下?您快醒醒。”

耳边传来颦月不断的呼唤声,杨窈若如往常一般转身?,捂住耳朵,呓语道?:“不要吵,我还要睡。”

因她受伤的缘故,赵夙并不如先前一般强求她学业,任由她放松,即便睡到?日上三竿也无妨。所以颦月等人每日早上也只?是意思的喊一喊,她一推拒,便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退下。

可这回却没有像之?前一般进展,轻柔喊她起来的声音一顿,复又继续。

见?她不为?所动,颦月像是下定了决心,靠近杨窈若,极为?小声提醒,“殿下,醒醒,陛下来了,正在屏风外候着。”

陛下二字,仿佛打通了杨窈若的任督二脉,她骤然睁眼,直挺的从榻上做起,一瞬间清明?。

杨窈若先瞥向屏风外,看不太?清,转而?看向颦月,一副噤声的小心模样,“陛下?赵夙?”

颦月和武英都侯在她榻前,对视一眼,心有戚戚同时坚决点头?。

杨窈若深吸了口气,胸腔起伏,她没想到?赵夙昨夜还徘徊不定,连她的营帐都不曾进,今日她都还没醒,他就?能毫不犹豫的进来,堂而?皇之?的坐着等她醒。

顾不得想那么多,当务之?急是先将衣裳换了,而?后洗漱。

否则蓬头?垢面如何?见?人?

一阵兵荒马乱后,等杨窈若被扶着出来时,已经穿戴整齐,就?是头?发简单的挽了挽,连首饰都没怎么戴,仅仅有几朵小小株的茉莉花苞,淡雅月白,散发浅浅香气,是少?女的活泼清新。

杨窈若的眼睛恢复了许多,若是让她自己来,摸索着也能走,就?是不大稳当,但用膳是一定不敢让她自己来的,能夹到?东西,但夹到?的是什么可不好?说,连粥也是,上回她自己试了,弄得秀气的鼻尖沾着浓稠的粥水,像是顽皮的幼儿,可好?笑了。

为?了不给人添麻烦,杨窈若便不再非要自己吃了。

与其弄得满案满地都是饭菜,不如由着颦月喂,还能少?给她们添麻烦。

杨窈若落座后,宫人如她往日的习惯,先端上一瓮牛乳,为?她倒好?。

杨窈若的手顺着模糊的阴影摸索上前,忽然,她的手被另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包裹在掌心。

他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侧,二人宽大的衣袖在案下摩擦,最终玄色龙纹的衣袖将浅绿色完全覆盖,一如他们的身?躯,赵夙的胸膛紧靠着她的脑袋,彼此的手肘触碰重合,气息相互交融,宛若她衣襟上绣的缠枝图案,密不可分。

她的靠在他宽厚的胸前,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清晰入耳,叫她难以集中精神。

杨窈若觉得唇边似乎有些干涩,下意识抿了抿,语气涩然,“赵夙……”

他极轻的“嗯”了声,然后夺过本已被她指尖触碰的瓷碗,他的声音深沉,连带着呼吸滚烫,喷洒在她洁白脆弱的脖颈间,“我帮你。”

不容置喙的语气,她反应过来时,唇边已是甘甜的牛乳。

他身?躯高大健壮,但动作却很轻柔,十分细心,并没有让牛乳从唇边溢出,也未曾呛到?她,而?是恰到?好?处的让牛乳触碰到?她的唇,然后停住,“张口。”

她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