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窈若气馁,她想闹脾气,可是想到赵夙刚刚才为了救她冒着性命之忧跟老虎搏斗,于是偃旗息鼓,有气无?力道:“你?真?是过分。“

“嗯。”不论杨窈若说什么?,他都欣然应下,继续脚步沉稳的背着她,在陡峭的山林穿梭。

杨窈若终究是觉得理亏,愧疚之心占了上风,于是慢慢的,低着眉眼?,把自己小时候的事?一一说了出来,从父母的恩爱,到父亲的冷暴力出轨,母亲逐渐偏执,她也从人人艳羡的小公?主,变成了被塞进衣柜里出气的累赘。

她那时候,其实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还连拼音带错别字,写了封信给月亮婆婆,述说自己的困境,承认自己是坏孩子,只求爸爸妈妈和好,她还能被爸爸妈妈疼爱,她愿意用自己所有的玩具来换。

但事?实上,那封信没有任何作用。

因?为那天二人的吵架歇斯底里,甚至是那段时间最厉害的,将屋子都给砸了,爸爸摔门走,妈妈匍匐在地上哭,她想去安慰妈妈,想把自己最喜欢的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存钱罐猪猪捡起来,可对于一个笨拙的小孩子来说,最终的结果只是娇嫩的脚丫被碎瓷片深深扎进,缝了六针,这辈子脚底都多了一道月牙般的淡粉伤痕。

她趴在赵夙肩上,语气怀念,“其实,那场险些要了我命的火,我私心里是感?谢的。

它把妈妈还给了我。”

杨窈若面含笑意道。

赵夙却骤然冷了神?色,郁郁、愤怒、疼惜,复杂的思?绪萦绕胸腔,最终化为一声长叹,“阿若,我想同?你?说我不会变,可男子的承诺朝夕不定,你?大抵不信。你?怕我如你?阿耶一般,负心薄幸,也怕最后如你?阿娘顿失一切,彻底丢了本心。

我能予你?的,唯有一份离了我也能心安的后手。你?尽可疑虑,但我的心意如磐石无?转。”

赵夙阅历远甚于她,说话做事?都更安心可靠,他似阿耶似兄长,永远包容。

他说,“阿若,前事?无?法掩盖,亦不必掩盖,但你?今后的路会更明晰,不再重蹈覆辙。”

说话间,原本如迷雾般重叠的山林骤然开阔,彻底出了林子,映入眼?帘的便是辽阔的平底,遥远耀眼?的一轮金日,大地皆被暖金色光芒照耀,生机浓郁,心胸开阔,人心似乎也在这一瞬得到升华。

至少在杨窈若的眼?里,她的世界倏尔明朗,就此开阔。

前事?原不必掩盖,她亦会有更明晰光亮的去路。

“赵夙?”杨窈若莹润无?暇的脸被金色的日光一照,仿佛蒙上了层光,美丽朦胧,她目光不退不避,任由黑白分明的眼?睛染上金雾,忽而翘了翘唇,问道。

“嗯,我在。”赵夙的声音恰时在耳畔响起,一如往昔,千百次应和,永远及时,带着她脱离困顿,一步步向前。

她说不清此刻的滋味,只知道自己若是错过,说不准会后悔终生。

在那一霎那,她想她应该抛开所有的顾虑,听从本心。

所以,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迎风而起的悠扬惬意,“赵夙,我想试试。”

*

回到营地后,一切顺利,御医为杨窈若诊过脉看过伤,全是皮肉之苦,并无?大碍,眼?睛也是在遭受撞击后导致的,但也渐渐见好,御医来时,她已经能模糊的看出人形了,只需要静养个十几日,自然就能好。

赵夙更是不必担忧,他身?强体壮,以往上战场便是刀剑上身?都能安然度过,更别说这回身?上就一些划伤,包扎完就好了,完全不必担心。

可他却难得的坐卧难安,叫周遭伺候的人心中大惧。

袁公?公?私底下还去找了御医,责怪御医是否用药有失,否则怎么?叫陛下瞧着不对呢,好似心火略旺了些,夜里也总是辗转反侧。

害得一众御医除了要忙活昭元公?主的伤和用药外,还要几个人杵在一块,辩一辩陛下的药方子可有何缺漏。

结果翻来覆去的看,没有一味药是能叫人上火焦躁的。

但他们不敢说,也不敢问陛下,只好在请脉后酌情加了些降火清肝,还有安神?的药。院判在看着送回来的一滴不剩的药碗后,还禁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好陛下不似昭元公?主怕苦,否则他们还不晓得多难办。

毕竟昭元公?主年纪小,还好哄些,即便怕吃苦药,可一见到他们这些花白胡子的老头子踌躇不安的模样,还是会一狠心将药喝下。

陛下就不同?了。

但院判还是忍不住担忧,也不知陛下是因?何火气重,若非身?体之故,而是忧于朝堂,那就不是他们这一碗碗药能治得好的了。

可近来也没听闻朝堂有何大事?啊?

不都在这打?猎么??

除了陛下受伤,指了礼王世子赵麓代为领宗室打?猎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难道……陛下有意让礼王世子继承大统,因?此忧心?

想到此处,上了年纪的院判不由得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这些事?是能想的吗,凡是涉及储君,只怕一个不慎身?首分离,祸及家人,他还是安安稳稳熬过最后几年,然后告老还乡,自己一个院判难不成还要参与夺嫡不成,真?是痴梦。

不提院判后来是如何责怪告诫自己,只说赵夙,他的的确确是猜错了。

赵夙可非为朝堂之事?坐卧不安的,那些于他而言并不算难,多年下来,早已驾轻就熟。

苦到够叫人原地升天的黑色药液饮下,并未叫他能安枕到天明,反而终究是按捺不住,忽而起身?,离开了营帐。

宫人还想跟着,却被赵夙挥退,他身?边只跟着一个执着灯笼的袁公?公?。

营地灯火通明,举头一望,月明星稀,隐约间似乎能听见虫鸣,袁公?公?不知陛下要去往何处,只能小心的执着灯火,免得错会圣意。

可这一走,袁公?公?逐渐觉得不对,直到陛下停下,他才惊觉。

天老爷啊,这可是昭元殿下的营帐,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第 51 章

袁公公可不是朝堂外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人, 作为?陛下的贴身?近侍,他多少?清楚是怎么回事,别的不说, 就?陛下看昭元殿下那个眼神,分明是男子看心悦女子的眼神, 断断不是阿耶看女儿的。

可昭元殿下是如何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只?看陛下先前所为?, 足见?他对昭元殿下多么珍视。

难道?打一场猎回来, 陛下决定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可要是昭元殿下不答应可怎么办?以昭元殿下的脾性,说不准还会大发脾气, 到?时候受苦的还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