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1)

小仲笑了,他的脸被太阳照得红彤彤的,有一种诡谲的野性,小仲还是那句:“我也知道。”

“然后呢?”蒋济维听得正入迷,于放萧突然就不讲了,蒋济维急着催促,“然后小汤真的将那个人捅死了吗?”

于放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梁导说了,如果蒋济维问起剧情,只能透露到这里。”

向致远在桌子对面为于放萧作证:“梁导真是这么说的,我也在场。”

蒋济维看看于放萧又看看向致远,泄气似的瘫在椅子上:“这么见外,我要去找梁颀把我买木头的钱吐出来。”

他们喝完酒挟裹着晚风在河边散步,向致远酒喝多了,话就变得格外少,远处电影宫正灯火通明,隔着河水甚至可以听见大厅里爆发出的掌声,这是一部电影放映结束了。向致远和于放萧不约而同地驻足聆听这阵掌声。

蒋济维看见一直笼罩在向致远脸上的阴霾全都散去了,他恢复了往常的语气说:“等电影公开放映后,我要让那些记者问的都是和电影有关的问题。”

媒体可以不把这句话当一回事,蒋济维和于放萧则不行,他们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回到酒店,梁颀正在和一个拉美裔的男人聊天,余光撇到他们,向对方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招呼他们过来。

等他们走到那个男人跟前时,梁颀握着蒋济维的手,和男人介绍起向致远和于放萧:“这是我这部电影的两名演员,下次有机会可以一起合作啊。”

接着梁颀又和向致远他们介绍:“这是Abel先生,是很有名的制片人。”说着,梁颀报了几个Abel先生制片作品,原本还很困惑的两个人顿时肃然起敬。

Abel先生和他们打过招呼后目光转向蒋济维:“这位不跟着一起介绍下。”

梁颀说了一句西班牙语,Abel的眼神变得相当暧昧,临别时,他和所有人都握手告别,唯独给蒋济维来了一个贴面礼。

接着,Abel朝梁颀促狭地眨了眨眼睛。梁颀笑着又说了句什么,从Abel朝梁颀做的鬼脸来看,梁颀说的应该不是什么很好听的话。

梁颀跟着他们一起上楼。他们剧组都住在同一层。蒋济维和梁颀的房间却分布在走廊的两端,正当蒋济维打算和梁颀说再见的时候,梁颀叫住他:“我有个东西给你。”

蒋济维立马调转步伐和梁颀一起进了他的房间,向致远在他们身后目瞪口呆地问于放萧:“我们蒋哥居然能进梁导的房间,他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蒋济维此前找陈嘉杭要过一次性被套,以为是陈嘉杭托梁颀转交给他,结果梁颀拿出了一个包装很精美的盒子,蒋济维打开,盒子里面的国王派在灯光底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蒋济维认出logo,眼睛一亮:“这家店不是在巴黎吗?”

梁颀说:“Abel刚从巴黎过来,我让他带的。”

蒋济维点点头,迫不及待地掰下一块放进嘴里,国王派的酥皮残留了几片在蒋济维嘴角。蒋济维浑然不觉,还没吃完又想去掰下一块。

梁颀很想笑:“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和你说我是梁舸的私生子,你问我你母亲在哪里,我说我母亲在法国的时候,你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这家店的国王派很好吃。”

蒋济维完全失去印象:“有这么回事吗?”听上去有一些没礼貌。

梁颀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怎么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喜欢这家店?”

国王派实在太过酥松,如果要开口说话,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很不雅的画面,蒋济维不得不捂住嘴又十分自然地说:“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么多年我也还是喜欢你啊。”

梁颀突然安静了,蒋济维还没来得及看向他,捂着嘴巴的手就被不由分说地拨到一边。

当他们嘴唇相贴,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忘记这也许违反了约法三章的初衷。

梁颀想的是:没办法,怎么看都只有吻下去这一条路可走。

蒋济维想的是:这么多年过去梁颀的吻技依然没有变得更成熟,好在他很喜欢这个吻。

他们剧组排在第二天放映,蒋济维拿着电影节的场刊,才知道这部电影叫《日出在哪边》。

根据安排,主创人员要坐在第一排,而蒋济维则是按照入场券的位置入座,蒋济维刚坐没多久,陈嘉杭就找过来说:“蒋先生,我和你换个位置。”

蒋济维的眼睛很亮,在暗下来的放映厅显得有些困惑:“我吗?”

陈嘉杭放低声音解释说:“梁导想让你坐到前面去。”

这一换,蒋济维就直接坐到了梁颀的旁边。

梁颀和旁边的主持人正在对接流程,看见蒋济维坐过来了给他递了一杯插着吸管的橙汁。

蒋济维动作自然地接了过来,向致远看见了,表情悚然地刚想说些什么,放映厅便彻底黑了下来。梁颀适时地结束和主持人的对话,朝蒋济维这边靠了过来,蒋济维也朝他靠近。梁颀紧张吗?蒋济维不禁这样想,他又有一部作品要展现在评委眼前,让评委们对其中的每一个镜头、每一句台词、演员的每一个微表情进行判断。这样想着,蒋济维便顺着梁颀的手臂握住梁颀的手,梁颀的手很干燥,蒋济维可以更为清晰地通过脉搏感受着梁颀心脏的跳动,平稳而有力。

影片前面放映的剧情每一个画面都是蒋济维所熟悉的:小仲的家的碗具是他帮道具师摆放的、小仲家门外的花是他去找村民借的、燃烧起来照亮半面山的房子是他参与搭建……

当年参与《漂流》制作的心情又卷土重来,蒋济维不错眼地望着大屏幕,直到眼睛开始发涩。

终于到了于放萧戛然而止的那个剧情,小汤最后还是没有让小仲一起去。

小汤重施烧掉房子的伎俩,趁夜里小仲熟睡的时候偷偷离开了家,怕小仲找不到钱在哪里,小汤将钱全部拿出来放在最显眼的餐桌上。

母亲的那个上司姓赵,和小汤住在一个村子里,赵先生的儿子在大城市念书,每逢过年会带回来很多新奇的零食。小时候赵先生看见小汤,会笑眯眯地抓过一把糖果塞到小汤的手中,小汤会用很嗲的声音说:“谢谢赵叔。”

在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小汤大老远就看见赵叔在家门口洗脸,伴随着咕隆咕隆漱口的声音。

人对于危险有一种天生的本能,赵叔停下动作,警惕地望过来,看见是小汤,才露出略带了一点嘲弄的,大人对起小孩的优越。

赵叔以为小汤是为这些天给他带来的麻烦道歉,自以为非常大度地说:“小汤啊,你年纪小,容易听风就是雨,赵叔不怪你,快回去接着睡觉吧。”

小汤干涩着嗓子问:“赵叔,你真的对我妈说过那些话吗?”

真要给一个小孩耐心解释那么多又让赵叔不耐烦起来:“就算说了,三言两语的,能给你妈带来多大的心里负担?你妈一个人把你带大,心理承受能力不至于这么弱吧?何况辞退不辞退的我也只是嘴上说说,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她干活能用心点。”

小汤失望地看着他,眼前的中年男人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口中的“三言两语”或许成为了压死了单亲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并给一个家庭带了一生的海啸。

小汤想着想着不由捏紧了手中的刀,他的目光将赵叔从头到脚地巡视了一遍,思考着捅向哪个地方会一击致命。此时此刻赵叔也终于看清了小汤背在身后的左手一直紧紧攥着的是什么东西,巨大的惊惧袭来,让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道冷光在暗灰色的天空下照亮了他的眼睛。

“小汤,小汤!”

就在小汤即将把刀往吓到无法动弹的赵叔挥去时,清亮的呼唤伴随着晨光从远处传来,声音的主人因为跑得太快不断细微地喘气。

小汤握着刀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那声呼唤像是女巫施展的咒语,让小汤的手指脱力,刀和地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