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点来吃夜宵的人很多,周围的声音像浪一样的涌了上来,梁颀没有听清,朝蒋济维偏了偏头:“什么?”
蒋济维靠近了一些,刚准备附在梁颀的耳边把刚刚的话再复述一遍的时候,旁边桌子有闪光灯闪了闪,蒋济维被晃了晃眼睛。等他视线恢复时只看到一个男人慌慌张张地拿着一台相机离开了这家店。
蒋济维迅速回头看梁颀的表情,梁颀显然是注意到了,也和蒋济维一样刚刚收回视线,但梁颀只是面色如常地继续端详着菜单,随后问他:“蚝仔烙吃不吃?”
蒋济维沉默了一会,在开口语气变得很笃定:“你是不是故意的?”
梁颀抬起头看他,微笑着说:“什么?”
蒋济维压低声音说:“你不会是故意让记者拍到我们在吃饭的吧?你是不是知道他们还没有完全走掉。”
梁颀闻言,又将蒋济维的鸭舌帽往下压了压:“这里有记者吗?在哪里?刚刚走掉的那个?”
因此在机场小心翼翼躲避记者的梁颀和蒋济维还是在第二天双双见报,地点时间行为都更为暧昧。
蒋济维翻动着狗仔拍摄的照片。拍摄者跟前有一锅刚上的砂锅粥,隔着粥的雾气,还是可以看清两个将帽子压得很低的人靠得非常近,神秘男子正靠着梁颀的耳边说话,虽然帽沿下梁颀的表情晦暗不清,但是通过梁颀弯起的嘴角判断,他听神秘男子说话时心情不错。
网友还在猜测蒋济维的身份,因为神秘男子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又有那层雾气加持,每一张照片都看不清他的五官。
蒋济维陡一见到这条新闻的时候心脏差点骤停,他之前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何况一些特定的角度露出了他的下半张脸,熟悉蒋济维的人能认出他并不难。可是这个新闻都已经在热搜上挂过一轮了,大家还在猜这个神秘人士到底是谁的时候蒋济维又很生气,他们能认出游闻和其他众多对象,怎么就是认不出自己?
直到上了飞机,蒋济维还在对这条新闻耿耿于怀,他旁边坐着陈嘉杭,他只需要一偏头就能看清蒋济维手机屏幕的内容。
陈嘉杭说:“我说那天梁导怎么一下飞机就不见了,原来是去你那了?”
蒋济维没有心情回答,只是简单点了点头。
陈嘉杭安慰他说:“不用介意,这些记者过几天挖不出什么新的新闻就会放弃的。”
这句话并没有安慰到蒋济维,听到放弃,蒋济维变得有些更生气了。
前座传来梁颀和向致远对采访问题的声音,蒋济维换了个注意力转换下心情:“即使没有得奖也要采访?”
陈嘉杭说:“当然,电影节就是电影人自己的名利场。”
陈嘉杭所言不虚,一落地主办方就派人将梁颀请走,听说是邀请他给某个竞赛单元的作品当评委。
于是他们分开行动,向致远在内的一众主创都去接受采访,国内的媒体将他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提问,向致远回答到一半就感觉他们的问题不太对劲,媒体对梁颀的兴趣超过了电影本身。
“梁颀在片场真的和传闻中的那样脾气火爆吗?”
“不是,梁导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导演。”
“梁颀拍完这部电影之后有继续待在国内的打算吗?”
向致远忍无可忍地问:“请问有电影相关的问题吗?”
另一个记者的话筒挤了过来:“有的,这部电影是基于梁颀个人的生活经验吗?”
于放萧没有被采访的经验,所以问题几乎都是向致远代为回答,记者越问向致远的面色就越沉,到了最后他几乎是板着脸完成了这个采访。
采访一结束,向致远就扯着蒋济维和于放萧说,走了走了,我们去喝酒。
向致远心情不好,白葡萄酒一杯接着一杯,身边的两位谁也没有制止他。
刚刚不愿意和记者吐露的片场生活,现在向致远和于放萧正聊着起劲。“梁导片场脾气不好的传言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
于放萧说:“这个脾气不好更多的是一种感觉吧,梁导也从来没有和我说过重话,但我觉得他是根据角色需要来决定对演员的态度,对我梁导肯定是严厉不起来的,万一小仲被我演得畏畏缩缩怎么办?”
正在一旁安静对付火腿的蒋济维突然问道:“小仲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两个人停止聊天,纷纷看向蒋济维。蒋济维表情无辜地说:“我离开剧组的时候对小仲也没有很深刻的印象,但他有是主角之一,我真的很好奇。”
于放萧为小仲辩解:“蒋哥,你看到后面的戏份就不会这么觉得了,小仲嘛……”
小仲正在朝窗外张望,窗外警察找到小汤,正在低声说些什么。
“你母亲死亡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前些天来你一直不在家。”
警察面无表情地继续陈述:“你母亲就是自杀,确实是因为压力太大,但不是工作方面的压力。她自杀前三天下班的时候骑着电动车把码头股东的一辆路虎给撞了,车还在定损,但是保险公司给她打了电话,报了一个大概的追偿金额,大概呢,就几万块钱。”
“就?”还不等小汤说话,这名警察的同事就扯了扯他的袖子纠正措辞,“他母亲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出头。”
被这么一提醒那名警察也觉得这么说不太妥当,轻轻咳了一声:“反正这个赔偿金额你母亲应该是接受不了,可能也有一些工作上面的压力,这些事情加在一起,她就想不开了。但根本原因,和你母亲的那位上司没什么关系。”
小汤低埋着头,看小汤这副样子,警察还是动了点恻隐之心,他轻轻拍着小汤的肩膀:“赔偿的事那个股东不打算追究了,你有空来我们所里填一下回执单。人已经走了,你要节哀,留下来的人还是要好好生活。”
见警察走了好一会了小汤还站在原地,小仲忧心忡忡地走出来问道:“怎么了?”
小汤这才回过神似的摇了摇头,他们一起回到屋子里。警察来找的时候他们正在吃饭,小汤动作机械地夹起菜往嘴巴里塞,突然他放下碗筷,倏地起身,动作急促地打开了母亲房间的门。
母亲的房间自从他走后就再也没有被打开过,没有人住的房间总是衰老得很快,小汤觉得这个房间布满了肉眼看不到的灰尘,他被这些看不见的灰尘呛得重重咳嗽起来。在小汤咳得泪眼朦胧时,小仲看清了房间的布置,他沉默地帮着小汤顺气。紧接着,隔着眼泪,小汤也看见了母亲织到一半放在床上的毛衣。毛衣是大概率会被同学取笑的鲜红色,但是针脚细密,冬天时穿上它一定很暖和。
小仲感到自己手掌下的骨头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得锋利起来,硌得人掌心很痛。小仲沉默不语地看着小汤弓起背,把头缩进肩膀里,这个动作使他的身形变得越来越小,而后小汤又重新直起身,在房间的衣柜里翻找起来,最后找出来一把刀。
那把刀在窗户射进来的暖阳下折射出金辉,晃得小仲眯了眯眼睛,他听见小汤说:“我要去杀了那个人,凭什么他说了那些话却不用遭到任何报应。”
小仲拦住他,小汤以为小仲打算劝阻,结果小仲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去帮你。”
小汤愣住,很快反应过来:“不用,我妈死后还留下了一点钱,加上我偷偷攒下来的钱一起放在了客厅的相框后面,你可以把它们拿走。”
小仲不为所动,依然坚持道:“我和你一起去。”
这实在太怪异,小汤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我有可能会因为这一刀进少管所。”
小仲说:“我知道。”
“你和这件事没关系,这会让你惹上麻烦。”见小仲丝毫没有动摇,小汤咬了咬牙说,“其实房子是我烧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