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蒋济维犹豫要不要将错就错溜之大吉的时候,门再次被打开,一个此时此刻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在后面问道:“你们在演哪出啊?我可以加入吗?”
游闻有些惊喜地问:“你不是在上面试镜吗?”接着他在木质台阶上踏出一阵轻快的足音,很快走到了梁颀的身边。
刚刚在说话的另一个人带着一副无奈的表情也走了上来,经过蒋济维的身边时,他们都看清了对方的脸。
蒋济维对他没什么印象,从刚刚的对话来看,对方应该是梁颀比较亲近的人,但是对方显然认得他,原本视线已经撇开,过了几秒,又不可置信般重新再看了他一眼。
这是谁?蒋济维困惑地朝他笑了笑。
梁颀回答游闻:“他们才刚刚抽完签。”视线却放在蒋济维身上,“你那个演员马上就要试镜了,不过去看看吗?”
蒋济维轻轻咳了一声让他别说话了,梁颀却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朝蒋济维走了过来,将手摊在他的眼前,看样子是以为他因为脚麻了之类乱七八糟的原因站不起来,在发出动静向他求助。
反正都已经误会了,不搭白不搭,蒋济维将手放上去,顺势起身。
人对嗅出危机有一种天生的本能,游闻此刻看蒋济维不再只是刚刚轻轻掠过一眼,而是充满探究地打量。
梁颀确认蒋济维站好后就将手松开了。紧接着他看着游闻说:“试镜而已,没什么好看的,你让姚姐把你接回去,到时候媒体看你在这又要乱写。”
游闻偏不:“我去看看试镜,帮你把把关。”
梁颀懒得说话了,给了后跟来的人一个眼神。
很显然,梁颀的意思是让陈嘉杭将这尊大佛从哪来送哪去。也确实是陈嘉杭给游闻透露梁颀今天在工作室,陈嘉杭心里叫苦不迭,扯住游闻说:“梁导这次试镜只让张导跟着一起,除此之外真的谁也没让看。”
游闻咬着唇,看着梁颀和那位不速之客一起走远。忿忿地回头问道:“这人是谁啊?”
作为梁颀身边少数几个见过蒋济维的人,陈嘉杭沉默了片刻:“我也没有见过,走吧,我送你到大门。”
游闻不肯动:“可是看梁颀的样子也不像不认识他啊?”
陈嘉杭含糊道:“梁导认识的人我也不一定全都认识。”
确认从陈嘉杭这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之后,游闻翻了个白眼说:“我自己能走,就不劳你送了。”
蒋济维跟在梁颀身后上楼,楼上传来演员走戏对台词的声音,偶尔还伴随着工作人员调整、搬动器材的动静,蒋济维对这些声音很熟悉,他还在当演员时,这些声音就在他候戏休息时不断打扰着他的睡眠。后来当了向致远经纪人,跟着他进了很多个组,也见识了剧组的一些人拜高踩低的本事,便越来越觉得片场早就不复当初的魅力。最初蒋济维跟着梁颀混迹的那些剧组,大概是因为经费短缺,所以全凭借着热爱聚集在一起,拍戏时即使会有意见不同的矛盾,但总归拍起来也是开开心心的,和蒋济维后面待的剧组对比惨烈。所以等向致远有了些名气后,蒋济维作为经纪人,不再需要事必躬亲时,便将向致远在片场的工作全权托付给小舒,只在少数必须自己出现时再去片场。
而此刻梁颀站在身边,蒋济维对片场的美好记忆在神奇般的复苏。就连轻轻踩两下就会咯吱作响的楼梯连同朽木的气息一起都变得分外亲切起来。
梁颀走在前方,突然说道:“其实我是很期待你带的那个演员……叫什么来着?向致远对吧。我很期待向致远的试镜表现。”
蒋济维停下脚步。
梁颀也停下,他回头看着蒋济维笑着说:“好像听说向致远还是你一手发掘的吧?我相信你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
大概是听到脚步声,楼上工作人员从楼梯俯下身说:“梁导,人都到齐了。”
梁颀应了一声,蒋济维站在原地没有动:“我在外面等着就行。”
梁颀扭头看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这一眼,蒋济维便又说道:“我进去应该不合适吧?”
梁颀语气随意地说:“你想来就来,我们这没那么多规矩。”
于是蒋济维很高兴地跟上了。
副导演姓张,看梁颀领了个人上来,端详了一眼问道:“怎么?又要新加个演员来试镜?”
梁颀说:“他是来围观试镜的。”
张导愣了愣,蒋济维猜他有什么话要和梁颀说,正好自己待在他们两个中间也很不自在,抛下一句“我去找向致远”便快速走掉了。
张导犹豫了两秒问道:“什么情况,你不是从不让无关人员参与试镜的吗?”
梁颀面色如常地帮张导把歪了的耳麦给正好:“不是无关人员啊,他带的演员就是这次试镜的演员之一。”
这能是一回事吗?张导拿梁颀没办法,轻轻拍了他一下,随即清了清嗓子说:“好了,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开始吧。”
刚坐下蒋济维就听见有人在一旁吐槽这个剧组很特立独行:不用带简历自己漂亮的履历通通都被浪费掉了;试镜的情景剧本现场抽签准备的时间这么短,很限制发挥。好巧不巧,向致远还很倒霉地排在第二位,他表情紧张,这个时候再琢磨剧本只会起到反效果,可是他仍然控制不住地将视线一直朝剧本瞟过去。蒋济维干脆将纸张从他手上抽走说道:“大不了就是落选,这么紧张干嘛。”
向致远摇摇头,语气深沉地说:“选不上我就惩罚自己一年不拍戏。”
蒋济维诚恳发问:“你这是在惩罚自己还是在奖励自己啊?”
谁知向致远完全没有在开玩笑,他正对着蒋济维说:“蒋哥,我觉得这个机会我一定要把握住。”
见他这么郑重,蒋济维难得语塞片刻,这时门被打开,第一位试镜演员从里面走出来,助理紧接着也探出头说:“二号演员请进。”
第一个演员蒋济维有点印象,戏路很广,据说是某位大腕的钦定接班人,从入圈起演艺事业就顺风顺水,这样的人在这里也只不过是一串串数字而已,可见听业内人士描述得不假,几乎所有档期空缺有名有姓的人都想啃下这块大饼。
向致远听见到自己了,“倏”地一下便站起来,同手同脚地进去,连和蒋济维打一声招呼都忘记。等向致远进去后门再次合上,过了一会门又被打开,还是刚刚那位助理,问道:“谁是蒋济维?”
蒋济维正在回消息,闻言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我。”
助理说:“梁导让你进来一下。”
一时间走廊上站着的演员都纷纷将目光投射过来,饶是蒋济维也觉得压力很大,二话不说便跟着助理进去。
进去了是一个单独的空间,还有一扇门才能通往试镜的房间,透过红木门的玻璃,蒋济维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形。入目就是一张桌子,梁颀坐在那里,向致远则在梁颀的斜前方,局促显而易见。与寻常剧组热热闹闹的样子不同,在场的只有梁颀和副导演,此外就是摄影和灯光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录制,伴随着两三个工作人员。
正当助理要把下一扇门打开时,蒋济维叫住她:“我在这里看就行。”
刚好梁颀这时说:“按照你抽到的情景开始吧。”
随着梁颀说开始,向致远便进入了另一种状态。坐在剧组为他设置的床边,他盯着头顶的白炽灯,阳光从旁边的窗户上透进来。摄影机连接着一块大屏幕,蒋济维可以看见摄影正迎着阳光拍摄向致远的面部,让光影将向致远的周遭切割成一明一暗两个空间。想起之前临时抱佛脚上表演课老师给他讲的一个名词这是很有镜头语言的一幕,前面是显得有些阴冷的室内,身后则是阳光普照,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都变成了无名情绪的一部分。
向致远仿佛经过过大量的剧烈运动,正不断地喘着粗气,在冬天的潮湿冷意中随着呼吸呵出一团团白雾,随后他从旁面抽出一张纸,在衣服上不断做着擦拭的动作。擦到一半,向致远将纸巾用力扔到地上,他埋着头对预设情景中身旁的人说话。
“不用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