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要比女孩寄来的信俗套百倍,但是在常远说完后,沈书陶扶在常远的肩膀上哭出声。她想起家里那座充满着热带景观的植物园,女孩寄来的照片有一张是将它作为背景,植物园是梁舸为了向热爱野生植物的沈书陶求婚所一手打造的,后来婚姻中那些庸常的事情:出轨、争执同样也发生在这里。
梁舸在刚收到这份协议的时候并没有当作一回事,以为就是妻子吃醋的小打小闹。直到法院发来开庭通知,他才彻底慌了神,这时已经联系不上沈书陶了。
沈书陶没有给他情面,将女孩和以前的情人寄给她的示威的照片和信件当作证据交给了法院,此外,她还提出梁舸对外宣称的那个认养回来的养子其实就是梁舸名副其实的私生子。
这样一来法院的判决结果大概率是偏向沈书陶那一方,梁舸连忙给沈书陶的父母打电话,给她的兄弟姐妹打电话,给常远打电话,在他们纷纷表示联系不上沈书陶本人的时候,梁舸给沈书陶打电话,这一次他终于联系上了沈书陶。
梁舸忍着怒气问道:“你现在在哪呢,我们好好聊聊?”
沈书陶语气平静:“我在哪都已经不关你的事了,安心等开庭吧。”
说完这一句话,沈书陶就把电话挂了。
这件事唯一的变数就变成了梁颀,梁舸终于想起和助理关心儿子的近况,但是助理去了解了情况之后,面有难色地说,梁总,梁少已经拒掉了伦敦大学发给他的offer,国内银行卡的最后一次消费记录是买了去往美国的机票。
蒋济维这天出了校门,远远就看见一辆车停在马路对面,显眼的车和显眼的车牌号。其实梁舸来找他正中蒋济维下怀,所以蒋济维没什么芥蒂地走上前,敲开梁舸的车窗。
驾驶位的车窗缓缓摇了下来,没有司机,是梁舸本人在开,表情因为多天以来缺乏休息而显得有些疲惫。
蒋济维仿佛没有觉察这一点微小的变化,笑着问:“梁叔,你找我?”
梁舸让他上车聊。
蒋济维没动,很有礼貌地说:“有什么事您就这样说吧。”
这次来不是来吵架,而是来解决问题的。所以梁舸没太勉强他,就着这个不退不进的姿势说:“梁叔知道之前梁颀在你家暂住过,和你的关系不错。你可以不可以告诉梁叔,现在梁颀在哪里,在干嘛?”
见蒋济维不说话,梁舸兀自接着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把他从法国接回来周旋了很久,并且用我能给他最好的条件悉心培养他。就算天大的事情也得等完成了学业再说啊,这像什么话……”
梁舸没有提及和沈书陶那桩一地鸡毛的婚姻,而是在操心着梁颀的近况,为梁颀的将来担忧,看上去像一个父亲在讲述他对儿子最寻常不过的父子之爱。蒋济维看着梁舸冠冕堂换地述说着他的爱,久违地替梁颀感到愤怒,并且第数次庆幸梁颀从不会被这种冠冕堂皇的爱给绑架。
早在沈书陶来蒋家那天,蒋济维就在当天的视频通话中告诉梁颀,沈书陶有可能要和梁舸离婚。
梁颀闻言从旁边拿了一听可乐,拉环一拉开,可乐的泡沫弄得梁颀满手都是。梁颀没管,笑着朝镜头敬了一下说:“那就恭喜她了。”
蒋济维不会问梁颀诸如“当初她那样对你你会怪她吗”这样无聊的问题,如果他们是沈书陶,不会把事情做得更体面。所以蒋济维只是说:“今天我妈劝她离婚时说了一句话,她让沈阿姨先考虑自己,再考虑家族的生意。其实沈阿姨这么多年一直拖着未必是对梁舸还存有爱意,也许是为了责任不得不这么做。”
谁知梁颀听了却摇头:“沈书陶挺爱梁舸的。”
接着梁颀给这句话做补充说明:“去年年初梁舸体检,被误诊为尿毒症,当时医生让他做进一步检查确认。在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沈书陶已经在接受肾移植配型,她不会把自己身上的器官割舍给一个不爱的人。”
这件事只是体现沈书陶爱梁舸的冰山一角,梁颀想了想,接下来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但是沈书陶对梁舸的爱是所有爱中最面目全非的一种。比起夫妻间没有爱,更可怕的恐怕是让自己产生痛苦的东西竟然真叫做爱。
蒋济维听了这件事后变得有些难过。梁颀看着蒋济维,思索往事时冷峻表情悉数消失,笑了笑说:“我有个东西想给沈书陶,你帮我交给她吧。”
等梁舸说完,蒋济维才开口:“梁叔,梁颀是想完成自己的梦想才会去美国的,去美国可以得到一个很难得的机会,并不是什么不顾后果的冲动。”
梁舸听后嗤笑一声:“梦想?梦想能当饭吃?就是仗着家里还有一点钱,如果是普通人拿着高中毕业证能混成什么样?这次我也不想管他了,等他在外面混得头破血流回来就老实了。”
蒋济维直起了身,自觉停下来的这几分钟完全可以做更有意义的事,语气冷淡地说:“那他不是还没回来吗,等回来再说吧。”
这句话显然把梁舸气得不轻,他冷笑一声说:“不告诉我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把他找出来。”说完梁舸摇上车窗,一踩油门就把车给开远了。
这当然是梁舸无能狂怒的气话,护照已经被梁颀拿到手,此刻在大洋彼岸,梁舸想找他无异于大海捞针。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这时沈书陶不知从哪得来了梁舸和梁颀的亲子证明,这桩离婚案最终尘埃落定。
在离婚判决出来后没几天,《春茉莉》的一部分素材被摄影不慎丢失,重新补拍已来不及参加梁颀和制作人都非常重视的一个电影节。这个电影节很多出品方都会去,参加不了就意味着《春茉莉》离正式发行还要再拖很久。
因此这段时间梁颀非常忙碌,一方面是在忙着补拍缺失的素材以及完成已有素材的剪辑,一方面是给一些出品方发邮件自荐。
但是那些邮件都石沉大海了,倒是有一个出品方看了梁颀发来的作品集后对《漂流》非常感兴趣,问到能不能将《漂流》买断,作为他即将问世的一个出品集子中的一个单元发行。
出品方开出的买断费低于市价,但是现在《春茉莉》还要补拍,原制作人不愿意再填补这个窟窿,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聊胜于无,梁颀还是答应了。
这些变故梁颀没有告诉蒋济维,隔着一片大洋,告诉他也只是会让无辜的人跟着他白白焦虑,而梁颀认为自己能够处理好这些事。但是蒋济维还是通过日渐减少的通话以及在梁颀的表情中捕捉到了蛛丝马迹。梁颀不肯告诉他,他可以去问之前剧组的工作人员,由此,他便得知了这段时间以来困扰着梁颀的事情是什么。
室友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问道:“在想什么呢?”
今天是军训的最后一天,经过这么多天的日晒,蒋济维变黑了一点,也晒伤了,脸颊边总是泛红,倒是有五官撑着,并不显得狼狈。常远给他拿了点药膏来涂,蒋济维边涂药膏边避重就轻地回答:“好热好热。”
室友猛吸了一口绿豆沙,赞同说:“都九月底了还这么热,不会要世界末日了吧。”又说,“今天好像有剧组要来我们院拍戏。”他们学校建校悠久,特别是文学院还保有上世纪的一些建筑,十分适合用来拍年代剧。
蒋济维哈哈地干笑了一声,这事他知道,因为剧组的女二号不是别人,正是余又杉。
余又杉和他上午刚见过面,说起这事的时候非常得意地将通告单在他眼前晃了晃:“这几个月拍戏都没有好好联络你,现在终于快杀青了,看好了,我没有瞎吹,大班底,大制作。”
蒋济维把她的手拨到一边后说道:“那你还不好好收买我,小姐你的黑料很多。”
余又杉在为了她的公众形象戒烟,拿着一根百醇叼在嘴里说:“说起来,一年前我哪里想得到今天,还要多谢梁颀啊。”
提到梁颀,余又衫又很坏心眼地戳蒋济维痛处:“梁颀在美国肯定能接触到很多漂亮演员吧,你的处境很危险啊。”说完,余又衫捏住蒋济维的下巴左右摆弄了一阵,“而且你现在黑了这么多,是没以前那么有姿色了。”
蒋济维直直地看着前方,说出了让余又衫一惊的话:“我打算退学去美国念书。”
余又衫直直盯着他,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后问道:“为了梁颀?”
蒋济维自顾自地说:“或者去交换一年,后面可以留在美国读研。”
这句话换来了余又衫更为良久的沉默,余又衫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蒋济维的头:“你想好了吗?”
其实蒋济维这个念头并非一时兴起,他每次和梁颀通电话时都在想,看得见样子却接触不到体温的视频通话很难受,昨天他知道了,当得知恋人遇到了麻烦却无法第一时间给予拥抱要更为难受。
蒋济维说:“我一直都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但是我的未来规划中都写满了梁颀的名字,所以为了梁颀去美国念书也没什么不可以。”
余又衫拧着眉看他,知道他现在这样谁来也劝不动,除了一个人:“你把你的打算告诉梁颀了吗?”
蒋济维的神色摇摆了一下,没有接话。余又衫说:“既然是因为梁颀才打算去美国,好歹也要知会他一声吧。”
但是也只是动摇了一下,而后蒋济维依然很坚定地说:“就算梁颀反对,我也还是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