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1)

梁颀拍了拍手说:“今天大家先收工吧,辛苦你们了,麻烦席进和谈北留一下。”

清场的时候余又衫朝蒋济维投去了同情一眼,梁颀生气的样子她这几天见过了很多次,还蛮唬人的,她祈祷蒋济维好运。

把人员都清退后也收效甚微,男学生的出场首先会给一个特写镜头,这是他看向女人的第一个眼神,由最初的不在意转向被美所震慑的炽热,进而萌发出年轻的爱意。但是要蒋济维演出这种情绪的转变却有些困难。

又失败了几条后,和余又衫设想中的情景不同,梁颀并没有生气,相反,他走过来,语气平常地问蒋济维:“你饿了吗?”

要说不饿当然不可能,但是这一天过得实在奔波又忙碌,以至于让蒋济维把进食的需要抛之脑后。

蒋济维想了想还是摇头。

梁颀朝前走:“其实是我饿了,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蒋济维迷迷糊糊地跟上,席进在他们身后冷哼一声说:“我就不去了。”

梁颀无可无不可:“那你看好器材。”

饭店并不远,在摄影棚对面的马路边上。说是饭店也不太准确,一个简陋得像是临时搭建的单间,墙壁上布满了经年累月的油污,没有菜单,门口摆放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架,上面放满了老板今天买的菜,来的顾客就根据架子上的菜来选择做法。

蒋济维像临考前还在刷短视频的考生,把剧本也带了出来,他拉开椅子坐下,准备趁着等菜的时间再仔细研究一下。这家店将节省成本的理念贯彻到每一个角落,白炽灯一闪一闪,发出老化后的昏黄灯光,剧本上的字很难看清楚。

梁颀不由分说地将剧本从他手上抽走:“先吃饭。”

谈北和梁颀看上去似乎经常来这里,他们两个站在连通着厨房的窗口报了几个菜名,然后梁颀扭头问蒋济维要吃什么。

这间餐馆的一切对蒋济维来说都是新奇的体验,他对着那个架子沉思了良久,最终说:“芋头牛肉吧。”

梁颀点点头,又探头和老板说:“芋头牛肉,做甜一点。”

他们点完菜后回到座位上,梁颀说:“我去买点水。”留下蒋济维和谈北面面相觑。

见蒋济维还是有些低落,谈北安慰道:“新人时期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适应了就好了。”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说,“今天运气很好呢,就只有我们,难道是因为太晚了吗?之前总是有附近工地的工人来吃饭,吵就算了,还老是吸二手烟。听梁导说你们是住在一起的,那饮食也应该很类似,这里还是梁导发现的,我们如果点到了很难吃的外卖,就会来这里吃饭。”

聊到梁颀,蒋济维提起了一些兴趣:“你们应该都比梁颀大吧,叫梁导不会很奇怪吗?”

大概是觉得蒋济维的问题十分有趣,谈北大声笑了起来:“不会啊,我们这个圈子能力至上,而梁导又是非常厉害且非常有才华的人,剧组的人都挺佩服他的。更何况你有见过能在导演、编剧、剪辑这三个领域都干得很不错的高中生吗?法国人的胎教是不是就是拍电影啊,真嫉妒。”

说完,谈北做了一个总结性的陈词:“和梁导一起拍电影,你会觉得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蒋济维只爱看电影,不懂拍电影,除了这个正在拍的也没有看到梁颀一部像一个“电影”的作品,所以看到谈北对《漂流》充满信心的样子,蒋济维破天荒地心虚起来,“我来演不会搞砸了这部作品吧。”

谈北瞪大了眼睛,惊异他为何要这样说:“完全不会啊,梁导让你来演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相信他。那些人不耐烦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只是太累了。”

梁颀买好饮料回来正好听到蒋济维说:“我们还是接着回去拍吧。”

梁颀将饮料放下来:“我们还没有吃饭。”

蒋济维重振旗鼓说:“菜可以打包,我们先把戏拍完!”

梁颀看他也不像是被失败折磨到精神失常的样子,便转过头让老板把东西打包了。

最后谈北迷茫地提着打包好的菜跟着他们回到了拍摄场地,朝席进摇晃了下手中的打包盒:“我们一起吃吧。”

虽然当人都走光后,郊外便空荡寂静得有些恐怖,但是没有那么多人在旁边监工,还是让蒋济维放松了起来。或许蒋济维本人无从察觉,但是这一条的状态要比上一条好太多。

“小蒋这张脸太适合大荧幕了。”谈北半眯着看着取景器感叹道,她与梁颀小声分享自己的发现:“他的脸侧拍和正拍完全是两种感觉。”

梁颀笑了笑,没回答。他点了点取景框的某个位置:“待会在这里打点灯,我想要一个影子的投影。”

谈北摸不着头脑地问:“在哪里?”

于是梁颀亲自示范,他拿着灯走进,蒋济维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还是不自觉地开始紧张。

这盏灯的电源线太短了,梁颀不得不一手把住灯的电源线,一手调试灯光的角度观察着光影在蒋济维脸上的不同效果。蒋济维站在原地,故作镇定地与梁颀回视。在一明一暗中,梁颀的目光如有实质,从蒋济维的眉心轻拂到嘴唇。

灯架着陆,梁颀找到了合适的角度,和蒋济维离着一拳的距离给他讲戏,梁颀说话的声音像鸟雀的新羽,蒋济维似乎可以闻到羽毛上沾染的朝露散发出的潮湿又新鲜的味道。

“当时男学生来看女人是怀着一种猎奇的心态,你只用往前走,席进会拿着镜头一直跟着你,你不用看镜头。最开始你的表情平淡一点,接着你看到了她,这时你的脸上应该是那种……嗯,怎么说呢。”梁颀想了半天,用了一个比较抽象的说法,“童年听摇篮曲的感觉,常阿姨给你唱过摇篮曲吗?”

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蒋济维早已记不清,但是他确定梁颀此刻的声音却有同样的疗效。

“然后你需要一个短暂的停顿,接着加快脚步,用几乎跑起来的速度走到她的身边。”

蒋济维盯着自己的脚尖,如果所有事用跑就可以做到就好了。

“蒋济维,蒋济维。”梁颀伸手在蒋济维眼前晃了晃。察觉到蒋济维的走神,梁颀看上去也并不生气,而是很有耐心地说:“刚刚有一条还不错,但是我想要一条更好的效果,你可以按照我说的再拍一遍吗?”

蒋济维点点头。

于是他们继续拍,但是蒋济维的状态又回到了以前,效果甚至不如上一条,拍到一半的时候梁颀喊卡了。

久违的压力又卷土重来,蒋济维低着头听梁颀在和席进讨论还有哪些地方可以优化,但是蒋济维明白,问题和那些镜头无关,问题出在自己这里。

梁颀往蒋济维这边看了一眼,突然说:“要不你先走吧。”

蒋济维露出梦游一样的表情,说:“好的。”然后毫不犹豫地准备起身走掉。梁颀眼疾手快地将他捉住,按回原位上,“不是在说你。”

梁颀朝席进和谈北抬了抬下巴。

席进皱起眉,不可置信地问:“你一个人行吗?”

谈北很识趣地将他拉走:“不行就明天再拍嘛,要赶不上末班车了。”

他们走后,梁颀从背后的包里翻出一个摄像机,蒋济维认出是自己送给梁颀的那一台。某一次梁颀在片场将它拿出过,被席进看见了,有些好笑地问梁颀:“你打算这段用胶片拍吗?好大的手笔。”蒋济维这才知道他送的胶片相机对一个预算不足的剧组来说并不实用。

看出蒋济维的疑惑,梁颀解释说:“它很轻便,其他摄影机不好手持。”

“而且。”女巫又在轻轻施展咒语,“我已经用它拍了不少东西了,用得非常顺手,用别的摄影机应该会发挥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