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借来导游的喇叭,在一百米开外的地方喊他:“那个转校生……”老何迟疑地看了蒋济维一眼,他不常叫梁颀的名字,以至于有些卡壳。蒋济维在一旁贴心地给他提示:“梁颀。”
“哦对对对,梁颀!”
最后这一声老何喊得中气十足,前方的同学纷纷回头,梁颀听到有人喊自己,认出了那是班主任的声音,猜到了缘由,表情带了些许无奈地回头,果然看见蒋济维站在班主任身边有些得意地冲着他笑。
蒋济维见梁颀回头了,小声对老何说了句抱歉,还不等老何反应过来,便从他手中将喇叭接过来。蒋济维深吸一口气,对准喇叭的收音器,不错眼地看着面色不虞的梁颀扬声说:“梁颀,你等等我吧。”
第17章 17.雨天详情
蒋济维终于如愿以偿,和梁颀一前一后地上山。
为了迁就蒋济维的速度,梁颀不得不每走出一段距离后停下来等他。即便如此,梁颀等他的时候表情也是淡淡的,没有任何不耐的意思。
昨天夜里刚刚下过了雨,山路变得蓬松湿软。蒋济维的鞋不适合登山,时不时地便会打滑一下。蒋济维看着前方梁颀踩出的脚印,猜想梁颀也累了,否则他的脚步怎么会越来越重?不过这对蒋济维来说是好事,他踩在梁颀踩出的脚印上,发现这样一来这段山路就会好走很多。蒋济维心下一动,真的是梁颀累了吗?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梁颀因为没有表情而显得冷峻的侧脸,想要从中摸索出他有意为之的证明。
“再不快点走,我们就彻底跟不上了。”察觉出蒋济维在开小差,梁颀出声说。
于是蒋济维张望了一下大部队的行迹:“已经跟不上了吧。”
梁颀不紧不慢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了。
蒋济维对这种熟悉的沉默不满,他追上来,语速飞快地说:“你就不能说说话吗,梁颀,这段路走着太无聊了,我们说说话吧。”
梁颀不明白他的坚持,停下来问道:“我们应该聊什么?”
到这里,梁颀的态度依然十分平静,就像是在公交站等车的间隙浏览站台上展出的广告可以不痛不痒地为之浪费一点时间流连。
蒋济维却被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弄得有些恼怒:“就聊聊那天你想和我说的话。”
说这话时蒋济维的声音略微高了些,过路游人被他吓了一大跳。但蒋济维丝毫不在意,如同被打翻的零钱罐,让话和念头像硬币一般滔滔不绝地倾斜下来。
梁颀顿了顿,没有想到蒋济维会在此刻提起这个:“已经过去这么多天,那些话早就不重要了。”
可蒋济维偏要当那个刻舟求剑的愚人:“怎么不重要?你那天是想解释一下那个误会对吧?”
越说蒋济维就越觉得这一切的一切简直都是莫名其妙。天知道为什么要为了这种小事他们会僵持这么长时间,蒋济维也觉得当时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了,就算梁颀真的拒绝和他做朋友又怎么样,难道做他朋友是宇宙第一准则吗?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他生气的。
“我想重新和你聊聊这件事,但一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我终于开口了,你为什么又不想说了。”
他看着梁颀,梁颀的表情有些惊异,又多了几分模糊未辨的情绪,半晌,梁颀说道:“因为这件事在我这里已经翻篇了。”
蒋济维打断他的话:“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在你那也许是翻篇了,可是在我这还没有,我一直在耿耿于怀,我们干嘛不好好聊一聊。”
说这话的同时,蒋济维带了一些肢体动作,由于动作幅度太大,脚往旁边崴了一下,梁颀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本来应该是很狼狈的一件事,但是蒋济维站稳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抬起脸,继续倔强地盯着他。梁颀看着蒋济维,看他以坦然的表情把他幽微复杂的心情讲给自己听,仿佛他们在共谋同一件事。这让梁颀觉得他这个样子和嘴边的那粒面包屑、和被他的那个同桌揪出来的红色印记一样有种动物般的可爱。
梁颀刚想说点什么,这时吹来一阵风,路边的草木因为这阵风摇摇晃晃。梁颀有所感应地朝天上望了一眼,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已经浓云密布。
蒋济维也望过去,“好像要下雨了”他说。
话音刚落,雨就真的落了下来,山上的雨来得快,刚刚还只是在刮风,转眼间雨就有了倾盆之势。在被淋湿的后果前,蒋济维和梁颀都识趣地选择将争执告一段落。
所幸这座山已经被开发得很完备,他们迅速地找到了一个平时供游人拍照乘凉的半封闭式的凉亭躲雨,空气有些闷,蒋济维将凉亭的窗户推开,雨丝斜了进来,将地板浸湿成暗色。蒋济维将身体探出去一点偏了偏头,任由雨将他的头发淋湿,风将他的头发吹乱。梁颀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后来就变成了他的成名作《霹雳》中的最后一个镜头。
蒋济维享受了一阵,把脑袋缩回来,他沉浸在一种不可名状的畅快中,全然忘记了刚刚的不快,笑着问梁颀:“你怎么不过来吹吹风?”
梁颀正埋头和老何简要说明情况,杜绝一切因为掉队可能带来的麻烦,闻言朝蒋济维展示了一下聊天界面。蒋济维的兴致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又在窗户边呆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挪到梁颀身边,凑过去看梁颀的手机屏幕。
“你好老师,我和蒋济维掉队了……”蒋济维看着看着就念了出来,念到这蒋济维忍不住笑了,揶揄地问道,“你不会还不知道我们班主任姓什么吧?”班上同学都称呼他老何,乍一看见有人称呼他为老师会觉得好奇怪。
梁颀还真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面不改色地将剩下的话打完并发送出去。
“唉,也不知道老何那里信号怎么样,不会收不到消息吧。”
梁颀低头看他,这人嘴上说着担心的话,但是脸上明晃晃地挂着很乐在其中的表情。事已至此,梁颀干脆也放下手机,起身走到窗户旁边吹风。
大雨下的小木屋昏昏暗暗,只有那扇窗户能给这里提供光源,而梁颀恰好就站在了这束光源照不到的地方,蒋济维莫名觉得这一幕很有诗意,礼尚往来地拿出手机拍了下来。梁颀听见了拍照的动静,却没有任何反应。
梁颀眨了眨被雨淋的潮湿的眼睛,随即拿出烟,又在口袋中翻找打火机,摸来摸去最后看向了蒋济维。蒋济维会意,将自己的背包放下来在里面翻腾了一阵,找出了一只打火机,没有立即给他,而是说:“我出打火机,你出烟。”
梁颀将打火机接过来:“成交。”
蒋济维等着梁颀把烟分享给他,但是却看见梁颀慢吞吞地使用起他的打火机,迟迟不肯将自己的烟交出来。蒋济维咬了咬牙,平静地威胁道:“我可是曾经帮你掩护过的。”
很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办法,是蒋济维能够想出来的。
梁颀咬着烟,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没接话,但是还是将烟盒递给他。见自己的恐吓起了作用,蒋济维很满意地点点头,他没有顺着梁颀的动作接过盒子,而是就着梁颀的手抽出一根烟,力道不轻,梁颀的手随着蒋济维的动作在空中起起伏伏,像巨浪里的舟。坦白说这样拿烟有故意刁难的嫌疑,但是梁颀最终只是打量了一眼蒋济维,就把盒子给收起来了。蒋济维将烟点燃,手上的这根烟要比他习惯抽的烟烈得多,一时没防备,蒋济维被呛到,很大声地咳了几下。蒋济维原本以为梁颀会借机嘲笑他两声,但是没有,把烟收回来后梁颀又开始变得沉默,尼古丁是营造沉默的高手,蒋济维也没有再说话的打算,一时间气氛又归于阒寂。
梁颀冷不丁地说:“那天我要和你说的事情很简单,我缺钱,和她们约会酬劳很丰厚,所以我就做了。后来想想和你解释这个很怪异,就懒得说了。”
这个蒋济维已经知道了。
梁颀接着说:“你也看到了,我很忙,不是在打工就是在学习,平时休息的时间都很少,所以我也没有空和谁交朋友。”
蒋济维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这么缺钱。”
虽然他的处境尴尬,但是梁舸完全不是会在金钱方面苛待他的人吧。
梁颀将烟夹在手里拿开,身体朝蒋济维凑近,故作神秘地低声说:“因为我需要一笔钱来做一件事,但是不能让梁舸知道。”
蒋济维情不自禁地也随他一起放低声音问道:“什么事?”
梁颀重新将烟送进嘴里,收起了所有的表情:“暂时是秘密。”
于是蒋济维又出神地看着他抽烟,对蒋济维来说,烟只是他纾解无聊的工具,但从梁颀抽烟的方式来看,烟已经成为了他情绪的一部分,可是梁颀对烟瘾的控制看上去也十分游刃有余。回想了一下梁颀坐在教室里的光景,完全想不出他私下是一个烟酒都来的高中生。
蒋济维又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大多数人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会回答是出于好奇,就像想要偷尝禁果的夏娃和亚当,就连蒋济维也不能免俗,当他第一次看到蒋文柏在阳台吞云吐雾而常远在他好奇地追问下讳莫如深时,他就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点燃那只香烟,自然而然,他以为梁颀的回答也会八九不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