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远也不再追问了,喊了喊正闷头吃着松鼠桂鱼的蒋济维:“蒋济维,待会沈阿姨他们走的时候你去找一件你的外套给梁颀吧。”
蒋济维还没来得及回应,沈书陶却自然地截住他的话说:“这就不用麻烦了,从大门到车里才几步路,冻不了一会。”
饶是蒋济维再迟钝,也察觉出了沈书陶态度的不同,这个对待家族小辈都分外和煦的漂亮阿姨对待自己的养子连表面功夫都懒得敷衍。
在座的各位都是人精,他们润物细无声地化解问题,不过多时,话题的中心又不在蒋济维这边了。松鼠桂鱼不知何时回到了蒋济维的眼前,蒋济维却玩起了手机,不再关注眼前的那道菜。这个举动便宜了旁人,等蒋济维再抬眼,松鼠桂鱼已经被吃光了。
蒋济维不由又看了他一眼,梁颀表情如常,在他眼前的盘子里还有松鼠桂鱼一些边角料。
明楠正在给他发短视频网站上洗牛蹄的视频,说这个视频很解压让他快看。蒋济维本来想对梁颀说些什么,但是明楠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震个不停,所以蒋济维还是决定先应付他的同桌,随手点开两个浏览起来,再抬头时梁颀已经不见了踪影。蒋济维自己待着也很索然无味,放低动静悄悄离席。
蒋济维不打算走远,他父亲蒋文柏是典型的满身铜臭之余还想陶冶点情操的那种人,专门请了一个园林设计大师在院子里开辟了一个花园。这点附庸风雅的爱好便宜了蒋济维,蒋济维有事没事来这里逛逛就成了他的乐趣之一。
很快他就在花园里发现了正在背对着他坐在草地上的梁颀。老实说他们家也就这么个地方安静点,所以在这里遇到他蒋济维并不奇怪。
他和梁见青相熟,刚刚他们在微信热聊,问梁颀什么来头梁见青三缄其口,问梁颀的颀究竟是什么颀,梁见青觉得自己特别有文化地装逼回了一句:“是硕人其颀的颀。”
“怎么样?你知道这句话吗?”梁见青得意地追问。
蒋济维知道他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傻气,回了个“哈哈”就没理他了,但他也确实不知道,背地里偷偷拿手机查起来,原来出自《诗经》,是形容女子美貌的一句话。不太贴切,蒋济维却不由想起梁颀身上的异域气质,头顶的吊灯在他脸上折射出的光斑。
察觉到蒋济维的动静,梁颀轻飘飘地往他这边撇了一眼,蒋济维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火星,是一支刚点燃的香烟,烟身细长,像是印象已经模糊的谁爱抽的。蒋济维张了张嘴,很想提醒他花园里不准抽烟,这里的每一株花草都价格昂贵,且让园丁老张花费了不少心血,如果不慎点燃,只怕老张要当场发疯。
梁颀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动了动手指,将烟熄灭在了花坛上。
蒋济维吸了吸鼻子,凑上前去搭话道:“你从哪里过来的?”
梁颀托着下巴看着远处如今在城市里已经变得非常罕见的萤火虫,不紧不慢地说:“以前我住在浔洲。”
宾客们都跟着蒋文柏去看他新拍卖回的藏品,餐桌上就剩下了常远和沈书陶。
常远将果盘拉近了些,捡了个橘子剥,边剥边问道:“那个孩子到底什么情况?”
沈书陶心烦意乱地摸了摸口袋,那包只剩了一根的烟被她在进门时随手搁在了大门旁用来置物的托盘上,刚刚去看已经不翼而飞。所以她只能也拿起一个橘子剥,结果橘子的汁水弄得她满手都是,沈书陶顿时失去了吃橘子的心情,将橘子扔进垃圾桶,用手抚了抚眉毛,脸上显出疲惫之色。
“十几年前他去法国出差,和一个法国女人生的孩子,后来那个法国人生病死了,说那个孩子是孤儿也没错有血缘关系的孤儿。”很拙劣的笑话,沈书陶扯出一个笑容为自己捧场。
常远皱眉,这种事情在他们这不算新奇,只不过梁舸遮遮掩掩的态度让这个腌臜的事情更添了一分黑色意味。
“那他是刚从法国接回来的?”
沈书陶摇摇头:“接回来有好一阵了,今天和他争了好久要不要把那个孩子给带过来。”
蒋济维问:“那你就是土生土长的浔州人咯?”
梁颀没有丝毫停顿地点点头。
蒋济维又问:“梁伯伯当时在孤儿院选择你的时候不会是看你长得好看。”
梁颀轻轻笑了下,随即在蒋济维疑惑的表情中正色道:“我猜大概是这样。”
话题变得窒闷,常远按住太阳穴说:“那梁舸就打算一直以养子的身份抚养他吗?”
沈书陶冷笑一声:“谁知道他。”烟瘾得不到纾解,沈书陶说,“我们出去走走吧,好闷。”
刚回答完蒋济维的话,梁颀就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喷嚏。
浔州是邻省一个沿海的小城市,虽然距离近,但是冬天的温度可谓是天差地别,难怪梁颀会穿得这么单薄了。想到刚刚常远嘱咐的话,蒋济维自然而然地邀请道:“去我房间吧,我给你找件衣服,是挺冷的。”
话音刚落,蒋济维一偏头就发现梁颀维持着刚刚的姿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目光直接,衬得深邃的五官很有侵略性。然后梁颀突然靠近,蒋济维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脸颊上的绒毛透出光晕。
蒋济维觉得梁颀现在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危险的气息,情不自禁地往后避了避。
“其实,”梁颀在月晕下朝蒋济维眨眨眼,恶劣地将事实拆穿出来,“我不是梁舸领养的孩子,我是他的私生子。”
蒋济维一愣,下意识地问道:“那你母亲是谁?”
梁颀露出一点恶作剧成真的得意表情:“她是法国人。”
蒋济维失语了片刻,突然冒出一句:“法国有一家在巴黎14区的国王派很好吃。”
对方的反应意料之外,梁颀又看了蒋济维一眼,刚想再说点什么,这时身后传来沈书陶诧异的声音:“小维?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蒋济维扭头,看见沈书陶挽着常远,看上去是饭后消食经过这里。
蒋济维站起来,梁颀趁这个挡住视线的功夫不动声色地把烟移向别处,但还是被沈书陶发现了,她不依不饶地让蒋济维往旁边让一下,拾起那根还没有燃尽的烟:“谁抽的?我的烟怎么会在这里?”
没有加上定语的质问,但是沈书陶的目光却紧紧锁定梁颀。蒋济维看见梁颀飞速地蹙了一下眉头又展开,在众人的目光中起身,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蒋济维突然在一旁冷不丁的开口说到:“好像是我从置物架上拿的。”
众人的目光纷纷地看过来,蒋济维笑着说:“没有抽啦,而且只拿了一只,就是比较好奇点燃后是什么味道而已,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呛人啊。”
沈书陶此前确实是在置物架上放了一包烟,大多数人也有过年少时因为好奇点燃第一支香烟的时刻,何况蒋济维并没有要袒护梁颀的动机。
常远说:“好啦,我代替蒋济维和你道歉,别和他一般计较。”说完,常远拉了拉沈书陶的手臂。
沈书陶冷哼了一声,扫了梁颀一眼,不情不愿地走远了。
蒋济维看着她们的背影,继续着刚刚被打断的话题:“原来是这样,好吧,那我知道了。”
刚认识就被欺骗的忧郁并没有在蒋济维身上逗留太久,他重新雀跃地说:“无论如何,我又帮你解围了,先欠着哦。”
梁颀上楼梯,看见蒋济维倚靠在楼梯的拐角处抱着手臂等他。
梁颀抬起头,连廊的光均匀地曝在他的脸上,梁颀问:“有事吗?”
蒋济维把长柄伞勾在指尖递给他,有些狡黠地笑着,语气带着炫耀:“又帮了你一次,还是欠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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