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视线对上,对方挑了挑眉,“怎么不开灯?”

紧绷着的注意力终于松懈下来,蒋济维长长呼出一口气,有些后怕又有些无言,还好没忘记反驳他的话:“刚刚天还是亮的。”

转校生毫不在意地走进来,随口说道:“哦,是吗?”

看上去是回来拿书包的,转校生将桌子上堆积的作业囫囵地塞进包里,然后合上书包拉链往肩上一甩,准备就这样离开。见蒋济维在原地一动不动,转校生有些困惑:“还不打算走吗?”

在漫长的楼道,蒋济维有些艰难地跟着他的脚步,终于走到半途泄气地停下。

“怎么了?”转校生也跟着他停下来问道。

蒋济维理直气壮地说:“我走不动了。”上午翘课被抓包后,体育老师就罚他跑了十圈,这人走得又快,跟不上也不丢人。

转校生看了他好一会,才说道:“以后少坐王叔的车吧。”言外之意就是蒋济维也该锻炼锻炼身体素质了。

蒋济维被他气笑了:“你走一个给我看看,从家里到学校要走整整半个小时。”

如果明楠这时候在,就会知道班上新来的转校生叫梁颀而非两栖。

“梁颀。”蒋济维叫他,“我今天刚帮你解围,你以怨报德啊?”

绝非蒋济维想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只不过越想越气,他是不知道梁颀能不能凭借一己之力将其他三个人撂倒,只知道如果梁颀的那个拳头如果挥出去了,家里就会有大麻烦等着他。

“谢谢你啊。”梁颀边走边很没有诚意的道谢。

蒋济维闷头跟了上来,也不是多大的事,等气消得差不多后,他们也快到了一楼。

这个点很难打车,去坐地铁还要走一段路。蒋济维还沉浸在刚刚的恐怖氛围中,朝着梁颀扯出一个笑,能屈能伸地说道:“梁颀,一起回家吗?”

梁颀也学着他笑了笑,回绝道:“我还有事。”

蒋济维将信将疑地问:“什么事,还要去那家便利店打工吗?”

梁颀现在态度还不错,很耐心地回答说:“今天是去另一家网吧。”

他的工作跨越还蛮大,但是听上去无一都是夜班,蒋济维说:“我妈昨天还关心你,问你这么多天都这么晚回来,是干嘛去了,有没有按时上课。”

梁颀没有在笑了,已经到了校门口,该是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蒋济维懒得再勉强,随便晃了晃手就当作告别。还没走远,梁颀叫住他,递过来一把透明的伞,蒋济维没接,用眼神询问这是什么意思。梁颀简洁地解释道:“可能待会还会下雨,我这里多了一把伞,你拿去吧。”

结果梁颀的担心完全多余,蒋济维回家的路上并没有下雨。作业在学校的时候早已做完,蒋济维无所事事,只能盯着梁颀给的那把伞发呆。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透明雨伞,上面印着可爱的盗版hello kitty图案,有在交给蒋济维之前被使用过的未干的水迹。

该说蒋济维的运气很好,回来没多久又开始下起雨,夏初的雨总是带着厚厚的水汽,蒸得蒋济维有些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的时候,蒋济维听见楼下门铃在响,接着一阵脚步声,是家里的陈阿姨去开门。然后又听见陈阿姨惊呼:“你没有带伞吗?怎么淋成这样。”

梁颀的声音被雨幕蒸湿之后变得朦朦胧胧的:“早上出门忘记带了。”

蒋济维闭着眼睛漫无目的地想,他房间窗户的视野极好,刚刚眺望时好像看见梁颀在巷子拐角和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生说话,距离不远,蒋济维还能看见女生专注地仰头看着梁颀说话,以一双在夜里带着湿漉漉亮色的眼睛。按照这个情景推论,梁颀明明是为了洗脱和女生出去约会的嫌疑把伞扔给了他,但是将伞递给他时却像是真的在担心蒋济维会被大雨给淋湿。

还有陈阿姨,陈阿姨对梁颀很好,完全没有因为他和蒋济维谁是谁而厚此薄彼,梁颀却还是会像现在这样面不改色地骗她。欺骗对于梁颀来说似乎是信手拈来的本领,认识梁颀的时间也不算长,但是蒋济维却已经数不清几次听梁颀像这样在长辈面前维持好学生的样子说谎。

于是蒋济维又想起第一次见到梁颀的样子。蒋济维第一次见到梁颀,不是在班上,而是在自己家里他母亲常远四十九岁的宴席上。逼近五十岁的年纪,常远有意想把这个生日平淡地揭过,于是只请了寥寥几个人来家里做客。聚餐约定的时间是八点,但是八点过后,亲戚中最和常远交好的表妹沈书陶沈阿姨因为路上出了点状况姗姗来迟。蒋济维那个时候应该不算高兴,因为今天陈阿姨准备宴席时,蒋济维点名要了一份松鼠桂鱼,陈阿姨做的松鼠桂鱼酸甜得当、外酥里嫩,十分好下口。可惜常远平日吃饭少油少盐,陈阿姨做饭又喜欢迁就她的口味,所以这道菜并不常在他们家的餐桌上出现。眼下蒋济维看着面前这道卖相极佳的松鼠桂鱼,猜想等沈阿姨一家来了,或许它早就失去了最佳的口感。

因此在其他人光临的时候,蒋济维只是走马观花地打了一遍招呼,而当沈书陶来时,蒋济维和常远一起守在大门处,看样子比常远还要更热情、更认真。除了沈书陶,还有她的丈夫梁舸以及因为父母从小早逝被寄养在家里视如己出的梁见青。因为常远和沈书陶的姐妹关系,他们两家平时交往密切,轻而易举的,蒋济维发现眼熟的一家人当中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他和前方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和其他人的华服不同,他的衣服在寒冬腊月显得单薄且简陋,像是从气候温暖的地方回来,还未来得及换下衣服就赶往这里。由于他低垂着头,蒋济维看不清表情,只能瞧见因为鼻子和眼睛组成的精致深邃的弧度所留下的淡淡阴影,被前方融洽的交谈声甩在了身后。常远看见他们一行人高兴地打起招呼,一时间这个飘着雪的大门旁变得十分热闹,这个陌生人却沉默地立在他们身后,时不时地呵出一团白雾,消散后依然是一片沉寂。

沈书陶很喜欢蒋济维这个小辈,一见面就笑呵呵地摸了摸他的头说:“小维明年就要升高三了吧,学习紧张吗?”

蒋济维当时心不在焉回答了什么现在已经忘记,只记得常远很快注意到落在人群后面的新面孔,迟疑着说:“这位是?”

沈书陶笑意淡了一些,没有说话。

这时沈书陶的丈夫梁舸出声:“这是我们刚领养回来的孩子,叫梁颀。”

梁舸还想再介绍,沈书陶打断道:“站在这也怪冷的,我们进去说吧。”

常远察觉到不对,于是也说:“等你们好久了,走走走快进去。”

在快要进门的时候蒋济维鬼使神差地又看了那个叫梁颀的陌生人一眼:梁颀依旧伫立在原地,在他们快要消失在视线范围的时也没有急着跟上来,反而偏头看了看他们家门口那盏装饰得非常华丽的路灯,像是文艺电影里一直以中画幅的距离跟着主角的泛焦镜头。

第10章 10.有爱也有污秽

等到了餐桌上,他们就顾不上小辈了,开始聊一些在蒋济维听来很复杂的话题。蒋济维乐得这样的时刻,刻意坐在了桌子的末尾,和那个陌生人并排在一起。

半途中常远注意到,在他们视线交错的时候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扬声说:“蒋济维,少吃点松鼠桂鱼,我半夜不会给你送胃药。”

蒋济维不情不愿地放下筷子,准备等常远注意力转移了再动筷,但是天不随人愿,蒋济维不同寻常的座位被沈书陶发觉,她的不悦要比常远来得更为突然和猛烈一些:“小维,怎么坐得这么远,这里不是有位置吗?快过来。”

蒋济维慢吞吞地说:“不了表姨。”他指了指面前的那道松鼠桂鱼,“我想吃这个。”

沈书陶闻言扭头招呼陈阿姨:“小维爱吃的菜怎么放这么远,拿到这里来吧。”她说着这话的同时,梁舸的面色一沉,轻轻咳了一声,示意她适可而止。

陈阿姨面色为难地上前将松鼠桂鱼移走了,但蒋济维没有动,场面的气氛一时变得僵硬,在众多的注视下,蒋济维笑了笑说:“还是不了吧,我刚好已经饱了。”

似乎后知后觉这么做的确有些不妥,沈书陶表情变得尴尬。常远不动声色地打圆场:“哎呀,还是给他放回去吧。”

说到这里,常远望向餐桌上几乎全程都在扮演透明人的梁颀:“梁颀是吗,什么时候来椿城的?”

从刚刚就一言不发的沈书陶骤然面沉如水,不言不语地觑了坐在身边的丈夫一眼。梁舸给梁见青递了一个眼神,梁见青会意,笑着说:“常阿姨,他可能有点害羞,我替他说了吧。这是他第一次来椿城,本来下午就到了,但是今天下大雪,飞机都晚点了,我们准备出门的时候他才刚刚被接回来,寻思着以后都是要常碰面的,所以就把他也带来了,您看,衣服也没来得及换。”

常远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问:“怎么好端端地突然领养了个孩子回来?”

沈书陶继续保持缄默,梁舸说:“梁见青马上就要去美国念书了,家里有个孩子要热闹些。”

听到这里,蒋济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毕竟是活生生的人,但是从这你来我往的对话中他们语气随意的像是在讨论什么物件。

想到这,蒋济维偏头打量了梁颀一眼,似乎席上的对话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胃口,正不紧不慢地啜饮着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