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草履虫

祝青榆牵着兰斯的手，走出蜘蛛巢穴，唇畔的笑意慢慢地敛了起来。最坏的可能性成真了，整个巢穴的外围都站满了人。

前来的不止是军队，还有他们簇拥之下的皇帝本人，查尔斯二世。

祝青榆和兰斯被皇帝掌握了个彻底，他们全部的动向早已被监视得一清二楚。

局中有局，没有人会是傻瓜，除了兰斯·道格拉斯。

枪支被举起，瞄准的却只有兰斯。

祝青榆谨慎但不够恭敬地发问：“查尔斯陛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查尔斯二世傲慢地抬起矜贵的下颌，并不答话，命令卢娜·钱尼上前，罩住二人的双眼，又把他们丢进了小型军舰里。

经过几个时空跳跃，军舰抵达了距离童话星最近的黑洞。

查尔斯二世命人解开二人的束缚，对兰斯进行发问，冷硬傲慢的语气里却带着些许莫名的期待：“进入黑洞的人是否可能复生？”

“理论上可以，却没有这样的先例，我和我的导师一直在做这方面的研究，用草履虫做实验，但从未成功过。”

尊贵的皇帝陛下勾起唇角，语气有些爱怜：“草履虫太小了，也没有大脑和心脏，注定无法复原，你的omega之仁会害了你。”

兰斯的语调则显得平缓而冷静，让周围的士兵听了都捏了一把汗：“殿下，请不要提出歧视性发言。”

“你的木讷果然不假，兰斯·里希特，你是帝国最好的能源科学家，你做不到的事，没有其他人再能做到。”

“您谬赞了。”

“朕不是夸你，是陈述事实。”

查尔斯二世意图明确，以兰斯为人质，逼迫祝青榆进入黑洞：“是朕小看了你，蜘蛛巢穴不足以衬配你，朕便为你献上一份大礼。”

“谢谢。”祝青榆感谢皇帝陛下的奇思妙想，“兰斯·道格拉斯教授会没事，是吗？”

“朕以母辈的名义向你保证。”

祝青榆的复仇计划里没有查尔斯二世，正是因为当年的二世也与他一样是受害者。

在那么多人里，他唯一错误地伤害的，只有兰斯一个人；但祝青榆什么也无法偿还，仅仅只有半年时光的相处，他还总惹兰斯不快，惹他难过掉眼泪。

一切戛然而止，他们的故事是破碎的、不可弥合的，在一个极为不合适的高潮时点，迎来了意料之外的终点。

祝青榆说：“请让我与教授告别。”

查尔斯二世微微颔首，以示应允。

祝青榆上前，在众人面前忘情地吻了兰斯，半分钟的亲吻漫长却也短暂，分离的舌尖勾住一丝唾液，但也仅有一丝，断在祝青榆的唇边，被他用拇指拭去。

祝青榆没有告诉兰斯，他看到年少的兰斯捡起了污水中残破的蝴蝶翅膀，也看到了兰斯流泪。

那是他第一次因他人的眼泪哭泣，也是唯一的一次。

祝青榆拒绝承认那是心动，拒绝告诉自己，那是他对兰斯的一见钟情。

在那之后，他一直为了复仇而活，却也长长久久地渴望接近只有一面之缘的兰斯。

祝青榆并不会爱，能带给兰斯的只有谎言和伤痛，而兰斯自始至终回报给他的却只有爱和怜惜。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祝青榆不清楚兰斯知不知道这样一句话。兰斯果然是最傻的傻瓜。

发誓保护对方的承诺再也做不到了；但如果没有了他，也就没有祝青榆这个人带给兰斯的伤害了吧？

祝青榆从未有过询问一个问题的勇气如果我消失了，你是否会好受些？

但他潜意识里认为，兰斯不会感觉好过的，因为所爱的人消失了，是天大的噩耗，没有人能够承受。

但兰斯活着就好了。祝青榆认为，他的确学会了爱，至少他把对方放在了自己之上的位置，都是兰斯教会他的。

想到这一点，祝青榆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没有人知道他在笑什么。

祝青榆笑着道歉：“对不起，道格，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你从来都不会道歉！”

“我希望这声‘对不起’不会太晚。”

“已经晚了，我希望你能收回去，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别让我哭啊……”兰斯说着说着，全然不顾形象地流下眼泪，来不及擦拭，但祝青榆的吻落在他眼眶，流下多少的泪，都被害怕咸味的蝴蝶吞吃入腹，兰斯便也克制着不敢再哭。

祝青榆的声音浅淡却温柔：“兰斯·道格拉斯教授，我很抱歉。”

兰斯紧紧地抱着祝青榆，让他远离骇人的黑洞。

祝青榆在兰斯的拥抱中说：“衷心地感谢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爱。再见。”

他趁兰斯不备，推开他，投入了黑洞之中。

该生还的人生还，该死去的人死去，公平合理，世界就应该这样有秩序地运转，即使只是胜利者的、上位者的意愿。

只要兰斯·道格拉斯能继续活下去。

即便祝青榆变成了虫族，也难逃一死，黑洞瞬间碾碎了他，在疼痛到来之前，祝青榆也没能再发出一个音节，再和兰斯说一次再见。

兰斯心脏停跳，傻呆呆地看着面前突然发生的一切。

他愣了几秒，在士官们的钳制中挣扎起来，想要和祝青榆一起跳进去，卢娜不得不给兰斯扎了抑制剂，一针，两针，三针……

同时，兰斯再度被人戴上所有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