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烛火早已燃尽,只剩下一片浓稠的黑暗。
楚寒熙借着窗棂透进来的淡淡月光,视物依旧清晰,他抱着姜韫兮稳步走到床榻边,动作轻柔地将她放下。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只借着那点朦胧的月色对望
她的眼眸清亮,像盛着揉碎的星光,映着他的影子;他的目光沉沉,像是藏着深不见底的潭水,看不清情绪。
空气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还有窗外偶尔掠过的虫鸣,却都填不满这无声的沉默。
片刻后,姜韫兮忽然动了。
她微微前倾身子,指尖轻轻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衣袖,顺着布料往上,最终攥住了他的手臂。
那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辩的执拗。
“楚寒熙,你说我们相爱,”姜韫兮的嗓音在静谧的环境下格外清晰,她顿了顿,目光紧紧锁着他,像是要从他眼底找出答案,“可你却总在躲避我对你的示好,为什么?”
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连带着声音里都染上了几分委屈。
那些藏在心底许久的疑问,像被夜风拂动的藤蔓,终于在此刻破土而出
窗外的月光落在楚寒熙的侧脸,将他紧抿的唇线勾勒得愈发清晰。
被她攥住的手臂微微一僵,他垂眸看向她,眼底翻涌的情绪在阴影里明明灭灭,却迟迟没有开口。
他该怎么说?
说这偷来的片刻幸福,让他惶恐不安,让他害怕只是黄粱一梦,触手即破。
第83章 明德十二年,明德帝随先皇后而去
楚寒熙终究还是留了下来,屋内静悄悄,只剩下彼此浅浅的呼吸声在静谧中交织。
屋子里那张床榻本就不算宽敞,平日里姜韫兮一人睡尚觉舒适,此刻添了楚寒熙,空间便显得局促起来。
可即便如此,两人之间还是隔着老大一段距离,像是隔了条无形的“银河”,泾渭分明,谁也没有越界的意思。
楚寒熙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帐顶,绣着的缠枝莲纹在朦胧月色下若隐若现。
他躺了许久,毫无睡意,身旁姜韫兮的气息轻轻拂过,带着她身上淡淡药香,让他心头一阵微漾。
他悄悄转过头,借着月光打量着姜韫兮。
她似乎已经睡熟了,眼睫长长的,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神情安静得很。
楚寒熙喉头动了动,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敢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句:“卿卿?”
回应他的,只有姜韫兮平稳的呼吸声。她睡得沉,显然是没听见。
楚寒熙小心翼翼地侧过身,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姜韫兮的脸上。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几分颤抖,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
她的皮肤细腻温热,触感柔软得让他心头一颤。
楚寒熙屏住呼吸,极轻极轻地用指腹在她脸颊上摩挲着,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他眼底深藏的眷恋与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动静大了些,会惊扰了身旁人的好梦。
可这样安静躺着的姜韫兮,眉眼温顺,连呼吸都轻得像羽毛,却让楚寒熙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莫名的恐惧顺着脊椎爬上来,攥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月光透过窗纱,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那副沉静的模样,竟让他恍惚间看到了多年前的景象
冰棺里的姜韫兮,也是这样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纸,任他怎么呼唤都不会回应。
那刺骨的寒意仿佛还残留在指尖,让他此刻握着她脸颊的手都微微发颤。
“……对不起。”
楚寒熙的声音低哑,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他扭过去靠近了些,目光紧紧锁着她的睡颜,仿佛这样就能确认她是真的活着,真的在自己身边。
“倘若那会我再坚持一下,派去的人手再多些,护得再紧些,你就不会坠崖了。”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眉骨,动作里带着近乎虔诚的悔恨。
“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喉结滚动,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倘若我没有那么自负,没有以为一切尽在掌控,是不是那时你就不会……”
那个“死”字哽在喉咙里,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生疼。
他楚寒熙这一生无愧江山社稷,无愧黎民百姓,唯独负了他的爱人。
只见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握住她放在被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卿卿,我欠你的,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窗外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姜韫兮依旧睡得安稳,浑然不知身边人正被汹涌的悔恨与后怕淹没,只在睡梦中轻轻蹙了蹙眉,像是感应到了他话语里的沉重。
楚寒熙握着她的手,指腹反复摩挲着她微凉的指尖,仿佛要透过这触碰汲取些暖意,驱散心底那片挥之不去的寒意。
不知何时,屋外下起了大雨,如同楚寒熙此刻的心情。
他望着姜韫兮的睡颜,目光里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后怕、愧疚、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有一丝深藏的不安。
“你知道吗?”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忏悔,“前世在你死后我把自己埋在奏折里,埋在朝堂上,以为忙起来就不会想你。可每到深夜,这屋子里空荡荡的,我就知道,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