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补充道:“不必苛待,只让她在静室里抄百遍《女诫》,什么时候抄得静心了,什么时候明白了‘恭顺’二字的分量,再让她出来见我。”

何嬷嬷躬身应道:“是,奴才遵旨。”说罢,便上前要扶姜玉薇。

姜玉薇一听还要被关,哭声陡然拔高:“姑母!我真的知道错了!抄书我会抄,可我不想去静室……”

何嬷嬷却不看她的脸色,只按着规矩轻声道:“二小姐,太后也是为您好,莫要再惹太后动气了。”

说着,便半扶半引地将她带了下去。

殿内终于安静下来,姜太后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这侄女的心性,终究是太浮躁了,不经一番敲打,怕是难成气候。

还是笙笙乖巧懂事。

她倒是有些怀念这孩子了。

第74章 姜韫兮,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规律而单调,像一首冗长的催眠曲。

姜韫兮把脸颊贴在谢宁娇温软的衣襟上,鼻尖萦绕着母亲常用的玫瑰香膏气息,混着马车里垫着的锦缎软垫特有的沉静味道,让她恍惚回到了总角之年。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总爱赖在母亲怀里,看车窗外掠过的街景从繁华商铺变成田埂阡陌,看着天边掠掠过南飞的大雁。

过了会,马车行至一处朱门大院外,车夫勒住缰绳,车辕轻轻晃了晃。

谢宁娇拢了拢女儿散在肩头的发丝,柔声道:“这是顾府,娘要去跟你顾姨说几句话,不过片刻就回来。你乖乖在车里等着,别乱跑,嗯?”

姜韫兮眼皮已经有些发沉,她只觉倦怠得很,只含糊地点头应了声“好”,连掀开轿帘看一眼顾府门楣的力气都没有。

谢宁娇又叮嘱了车夫两句,脚步声才轻缓地离了马车。

意识像是被温水漫过,一点点沉下去。

姜韫兮缩在软垫里,半梦半醒间似乎还听见远处传来顾府门环叩响的声音,混着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渐渐都模糊成了一团。

不知睡了多久,猛地一下颠簸让她惊醒过来。

车窗外的景象陌生得可怕。

不再是平坦的官道,而是崎岖的山路,两旁是密不透风的树林,枝叶交错着遮了大半天空,只剩下斑驳的光影在车壁上晃动。

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刺耳,不再是先前的平稳,每一下都震得她骨头发疼。

心头猛地一紧,姜韫兮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身侧。

那里空空的,哪有谢宁娇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她绝不愿在此刻见到的人。

林湘端坐着,脸上没有平日里的温顺笑意,眼神发毒,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弧度。

而林湘脚边,云翠歪倒在角落里,发髻散乱,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显然是晕了过去,手腕上还隐约能看见一道红痕。

“林湘……你怎么会在这,我娘呢?”姜韫兮的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攥住了身下的锦垫,指节泛白。

她明明记得母亲说只是去见顾姨,怎么会……怎么会换成了林湘?马车又怎么会开到这种荒山野岭来?

林湘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姜姐姐醒了?怎么见到我露出这般神情。”

风从轿帘缝隙里灌进来,带着山间草木的腥气,吹得姜韫兮浑身发冷。

她看着林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股彻骨的恐惧顺着脊椎爬上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你……你不是已经被送去庵里青灯一生了吗,怎么会在这?”

林湘轻笑一声,那笑声像是冬日冰棱断裂,脆生生的,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她缓缓抬眼,目光在姜韫兮煞白的脸上转了一圈,像是在欣赏一件终于得手的玩物。

“青灯一生?”林湘微微倾身,“如若不出意外,我确实该在庵里,可偏偏上天怜我,姜韫兮,你落到我手上了!”

车窗外的风更紧了,卷着几片枯叶撞在车壁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倒像是谁在暗处磨牙。

“庵堂的日子是苦,苦到我日日想着,要如何把这份滋味,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姜韫兮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住了。

她看着林湘眼中翻涌的怨毒,只觉得不解。

“林湘……为何这般恨我?”她攥着锦垫的手松了松,指腹被粗糙的针脚硌出红痕,“我从未对你做过什么……”

林湘忽然笑了,那笑声比山间的寒风更冷,撞在车壁上碎成一片尖利的回响。

她倾身过来,那双曾盛满温顺的眼睛此刻翻涌着浓重的黑,几乎要将人吸进去。

“恨一个人需要有原因吗?”她的指尖猛地掐住姜韫兮的下巴,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那块细腻的骨头,声音却轻得像叹息,“不需要,姜韫兮。”

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姜韫兮疼得蹙眉,却被她眼中的疯狂钉在原地。

“你生来就该穿绫罗绸缎,吃玉露琼浆,谢夫人把你护得像块稀世的暖玉。”林湘的声音一点点沉下去,带着咬牙切齿的嫉妒,“你姜韫兮怎么就这么好命,怎么就这么好命呢!”

她忽然松开手,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脸颊,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扭曲的笑:“我不喜欢琴棋书画!那些墨汁沾在手上黏糊糊的,琴弦勒得指尖生疼,凭什么要我跟着学?我也不喜欢守着那些劳什子规矩!见了谁都要弯腰屈膝,凭什么!”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皮肤上,更添了几分狰狞。

“可你呢,姜韫兮?”她猛地探身逼近,鼻尖几乎要撞上姜韫兮的额头,“为什么、凭什么你姜韫兮不论做什么,都能被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