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树影晃得更凶了，像无数只扭曲的手在拍打着车壁。

“你说你没对我做过什么？”林湘忽然凑近，气息喷在姜韫兮耳边，带着一股腐烂般的怨毒，“可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错！你笑一次，我就多恨一分，你安稳一日，我就觉得这世道多不公一分。”

“凭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这么幸福？”

姜韫兮被她眼中的偏执吓得浑身僵硬，原来有些恨从来不需要缘由，就像藤蔓缠上高树，不是因为树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藤蔓见不得它直上青云。

“……林湘，是你自己要和我攀比，是你自己处处都觉得你不如我，可是你林湘并不是一无是处！”

林湘脸上的扭曲笑意还未散尽，瞳孔却在听到那番话的瞬间骤然收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钉在了原地。

方才还翻涌着怨毒与疯狂的眼底，此刻竟浮现出一丝极淡的、近乎茫然的错愕，仿佛被人猝不及防掀开了层层包裹下的旧伤疤，露出里面早已结痂却依旧敏感的血肉。

“当年在学堂里……”姜韫兮的声音带着些许微弱颤抖，却异常清晰，“先生让论《国策》，你说‘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说那些士族子弟只会引经据典，不知民间疾苦，你对现世的看法和态度，不比那些空谈理想抱负的男子差！”

那些被仇恨掩埋的记忆碎片，像被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湘眼底漾开一圈圈涟漪。

“你”林湘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指尖微微发颤，脸上的狰狞凝固了一瞬，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认可”刺得生疼。

“够了！”她猛地回过神，像是被什么激怒了，眼底的错愕瞬间被更汹涌的疯狂吞噬。

她尖叫一声，猛地扑了上来，双手死死抓住姜韫兮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单薄的衣料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那截骨头捏碎。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她的声音尖利得像被砂纸磨过，“你以为说这些就能让我手软？晚了！”

车厢因为这剧烈的冲撞猛地一晃，角落里的云翠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依旧没有醒来。

“今天过后，世上不会再有林湘！”林湘死死盯着姜韫兮惊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嘶吼，仿佛在宣告一个早已写好的结局，“也不会再有姜韫兮！我们一起下地狱，谁也别想好过！”

话音未落，她猛地松开抓着肩膀的手，双手成爪，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狠狠掐住了姜韫兮的脖颈！

冰冷的指尖骤然收紧，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姜韫兮。

她的瞳孔猛地放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双手下意识地去推林湘，却被对方死死按住。

林湘的脸上泛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潮红，眼神里燃烧着同归于尽的火焰，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嫉妒与怨恨，都倾泻在这致命的一掐里。

也就在此时，马儿忽然受惊了。

马车里的三人倒向一旁，姜韫兮也趁机挣脱开林湘的桎梏，在一旁粗喘着气。

“小……小姐……”

是云翠！

姜韫兮艰难地转动眼珠，瞥见云翠苍白的眼皮正在颤抖。

这声呼唤像一盆冷水泼在林湘头上。

林湘正要对云翠下手，彻底让她闭嘴，车厢外却突然传来马夫惊慌失措的大喊，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几乎要被风声撕碎。

“不好了！林姑娘，那些追兵……追兵追上来了！”

第75章 卿卿！

话音未落，马车猛地一个急转弯，车轮碾过一块巨石，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车厢里的人都被甩得东倒西歪。

林湘掐着姜韫兮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松，姜韫兮趁机猛地吸了一大口带着尘土味的空气，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却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林湘脸色骤变，顾不上再对姜韫兮动手，猛地掀开轿帘一角往外看。

只见身后的山路上，尘土飞扬，数匹快马正疾驰而来，马蹄声密集如鼓点，越来越近，隐约还能看到马上人的身影和闪烁的兵刃寒光。

“废物！不是让你绕小路甩开他们吗？！”林湘对着马夫厉声尖叫，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慌乱。

她原以为借着顾府那片刻的停留，足以将谢宁娇引开，再趁着姜韫兮熟睡将马夫打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带远，却没想到追兵来得这么快！

车外的马夫哭丧着嗓子回话：“他们……他们好像知道咱们的路，紧追不舍啊！林姑娘，现在怎么办？”

林湘死死咬着牙，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决绝。她猛地转头看向姜韫兮，又扫了一眼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云翠，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冷笑：“怎么办？当然是一起完蛋了！”

说罢，她竟一把推开姜韫兮，转身从马车角落里拖出一个沉重的包袱，手脚麻利地解开，里面赫然是几件粗布衣裳和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车厢外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有人在大喊：“前面的马车停下！”

车窗外的风卷着深秋的寒意灌进来，林湘握着匕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匕首在昏沉的天光下闪着冷冽的光，几乎要贴上马夫汗湿的脖颈。

“停下。”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尾音里还缠着一丝未散的颤抖，“放我和她下去，不然这刀子可不长眼。”

马夫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瞥见那锋利的匕首，只觉得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车轮碾过碎石路的颠簸还没停稳，他已经慌忙勒住缰绳，马车猛地一顿，车厢里茶几晃了晃，茶盏哐当一声倒在地面上。

就是这转瞬的停顿，林湘猛地松了握匕首的手，另一只手狠狠推在马夫后背上。

那马夫本就心神不宁，冷不防被这么一推，顿时像个断线木偶般跌下车去，结结实实地摔在泥泞里，嘴里还呛进了几口冷风。

林湘迅速回身，一把扯上车帘，将外面的混乱隔绝在外。

车厢内只剩下她和姜韫兮。

她转过身时，脸上还带着推人时的狠劲，眼神却直直锁在姜韫兮身上，那目光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她重新握紧匕首，却没有再指向谁，只是将刀尖朝下抵着自己的掌心，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微微发哑：“姜韫兮，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你是乖乖跟着我走，还是……”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匕首轻轻抬起。

“我先杀了她，”林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颤音，“再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