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珠玉、古玩字画、稀罕皮货……晃得人眼花。
内务府按着亲王侧福晋的顶格规制铺排,红毡从府门一直铺到内院深处。
那份煊赫,几乎把几年前馨妤进府时的光景,都衬得黯淡了。
花轿帘子一掀,年世兰的身影露出来,王府的空气仿佛都跟着热了几分。
她美得张扬,像朵开到极盛的牡丹,灼灼逼人。
浓墨重彩描画的眉峰斜飞入鬓,眼波流转间带着毫不掩饰的骄矜,丰润的红唇天然上翘,噙着笑意。
身段丰腴,走动时环佩叮咚,一股子泼辣鲜活的热乎劲儿。
甫一进门,就把王府后院那潭沉静的水,搅得沸反盈天。
角落里,馨妤抱着弘曦,安静地看着。
一身素淡的藕荷色旗装,发髻上只斜簪一支温润的白玉簪子,几点米珠花。
怀里的弘曦睁着乌溜溜的眼睛。
一个如火如荼,一个似水沉静。
王府下人垂手侍立,眼风扫过,心头都刻下了这分明的对比。
霁月轩的“盛宠”
胤禛待年世兰,是极“厚”的。
新赐的院子“霁月轩”,紧挨着他的前院书房,是顶好的位置。
里面布置得金堆玉砌,一应器物摆设,都透着“年家格格”喜欢的富贵张扬。
流水般的赏赐送进去,衣料是最时兴的苏杭锦缎,首饰是内造新出的花样,件件都透着分量。
年世兰本就性子烈,得了这份“厚爱”,更是烈火烹油。
每日梳妆,脂粉要用宫里娘娘才使的贡品,满头珠翠晃得人眼晕,走到哪儿都带着一股浓烈甜腻的香风。
她爱热闹,霁月轩里三天两头摆席,叫上一群侍妾格格听戏赏花,笑闹声隔着几重院子都听得见。
对着福晋宜修,礼数倒是周全,可眼底那点子将门虎女的傲气,藏也藏不住。对其他位份低的侍妾,更是拿腔作调,俨然已把自己当成了半个主子。
馨妤?这位先进府的侧福晋,在年世兰眼里,就是根要拔掉的刺。
早就听说她颜色好,王爷待她不同,还生了个据说极聪明的四阿哥弘曦。
如今见了,人倒是是清丽,可那身寡淡打扮和低眉顺眼的模样,瞧着就憋屈。
一股子争强好胜的心火,在年世兰胸口烧得更旺了。
馨妤冷眼瞧着霁月轩的风光,心里透亮。
那“厚待”底下是什么,她掂量得分明。
胤禛骨子里那份对“规矩”的执拗,那份厌恶后宅生事的脾性,她比谁都清楚。
年世兰这火烧得越旺,日后熄得就越难看。
还有那位佛口蛇心的福晋……年世兰的张扬,简直是送到她手边的一把快刀。
馨妤把自己缩得更紧了,像一滴水融进了深潭。
心思全扑在弘曦身上。
教他念《三字经》,陪他搭积木,把他护在羽翼之下,连一丝风都不让吹着。
每日去正院请安,她总是早早到,安静坐在福晋下手的左侧第一个位置,低眉顺眼,话少得像金口玉言。
胤禛偶尔踏进她的院子,她依旧是那个温言软语的“卿卿”,替他揉着发紧的额角,对霁月轩的喧嚣,半个字也不提。
可风,偏要吹皱一池静水。
花园小径上,馨妤抱着弘曦,迎面撞上了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的年世兰。
一身簇新的桃红织金旗装,明晃晃地堵住了去路。
“哟,馨妤姐姐!”年世兰下巴微抬,眼风扫过馨妤素净的衣裳和她怀里粉团似的弘曦,唇角那点笑意带着刺,
“姐姐倒是有闲情逸致,日日抱着小阿哥逛园子。不像我,刚进来,王爷赏下的那些庄子铺面,账目看得人头昏眼花,脚底板都快磨出火星子了。”
“王爷赏下”几个字,咬得又脆又响。
馨妤屈了屈膝,声音细细的:“年妹妹辛苦。妹妹能干,得王爷看重,是福气。姐姐愚笨,倒比不得妹妹。”
她越是这般怯怯地退让,越显得年世兰气焰嚣张。
边上侍立的仆役们头垂得更低,眼观鼻鼻观心,可那份对馨妤的同情和对年氏的不满,却在无声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这一幕,一丝不差地落进了远处廊下胤禛的眼里。
他刚与幕僚商议完,准备散散心,目光就看到这边的景象,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视线在年世兰那身扎眼的桃红和馨妤低垂的颈子上停了片刻,眸色沉了沉。
暗地里,馨妤并非面团捏的。
当秋月气红了眼,回来说年世兰背地里嚼舌根,说馨妤也就靠孩子在胤禛那有点子恩宠,否则早就失宠了,还撺掇旁人针对她们母子时。
“夭夭,”她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针,“给她点‘念想’。不伤皮肉,但要让她……刻骨铭心,羞于见人。就……让她臭够七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