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妤在府里的体面,自然跟着这孩子水涨船高。

可看着胤禛眼里那毫不掩饰的期许,再看看儿子那远超常人的机灵劲儿,馨妤心口那点欢喜底下,总像压着一块冰,丝丝地冒着寒气。

树大招风。曦儿这般扎眼的聪明,落在有心人眼里,指不定要招来什么祸事!

这日弘曦描红歇息的空档,馨妤忍不住把他搂进怀里,抱得紧紧的。脸颊贴着他温软的小脸蛋儿,嘴唇几乎挨着他的小耳朵,声音压得极低,又轻又沉:

“曦儿,听额娘的话。往后在外头,见了旁人,要像别家孩子那样,该哭哭,该闹闹,别显山露水的……要藏住你的聪明劲儿,要……笨一点。明白么?”

她没法跟这么小的孩子说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盼着他那颗玲珑心能懂。

弘曦仰着小脸,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像两汪深潭。他伸出小胖手,在馨妤脸颊上轻轻蹭了蹭,然后很认真地点点头,小奶音吐字却清晰:“曦儿……懂。藏……拙。”

恰在这当口,门口帘子一掀,胤禛迈步走了进来。

那声奶气却清晰的“藏拙”,一个字不落地钻进了他耳朵里。

胤禛的脚步顿住了,眼神倏地一凝。

那里面翻腾的东西太沉是后继有人的狂喜,更深处,是帝王审视璞玉的冷硬盘算。

他的目光刀子似的转向馨妤,那眼神复杂得化不开:有赞许,有信任,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审视?

馨妤抱着弘曦的手臂下意识紧了紧,脸上却瞬间绽开温软的笑,只是那笑意并未完全染上眼底,残留着一抹浓重的忧虑,平静地迎上胤禛深不见底的目光。

第37章 年氏入府

胤禛看着馨妤的目光,明白了她对弘曦的担忧,快步走到母子俩身边。

一手环住馨妤的腰身,一手抱住弘曦,温和认真地说,“卿卿,你在担心,所以跟弘曦说要藏拙,有爷在呢,难道还会护不住弘曦,怎么你不相信爷吗?”

“没有,卿卿相信爷会护住妾和曦儿,但卿卿总是控制不住的担心,卿卿心里很怕,呜呜~~”

馨妤泪眼盈盈,眉间含着几缕愁思,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要碎掉了一般的楚楚可怜。

“好了,别掉泪珠子了,再哭就不好看了,爷就那么一说,你看爷答应你的什么时候食言过。倒是你先哭起来了。”胤禛看着她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心疼又没好气地说。

“爷没怪你,知道你是为弘曦好,别伤心了,你看弘曦都要笑话你了。”

胤禛让乳母将弘曦抱下去,然后一把将馨妤抱到了腿上,掐着馨妤的细腰。

“爷,卿卿就是怕您不喜欢卿卿了,卿卿刚刚那样教弘曦,害怕您觉得卿卿是个品行不好的人,以后就不宠卿卿了。”

馨妤脸颊泛着红晕的依偎在胤禛怀里,含情的泪眼带着一丝妩媚和忐忑的看着胤禛。

“不会,爷对你有多好,卿卿看不出来吗,爷可舍不得冷落卿卿。”胤禛吻了吻馨妤的脸颊,安抚着她的情绪。

两人的感情也因此更加融洽、柔情蜜意。

时间仿佛快进了一般的悄悄流逝,转眼间就到了四十七年。

康熙四十七年的寒风,刀子似的刮过紫禁城的琉璃瓦,裹着废储风暴的腥气,直透朝野骨髓。

太子胤礽被废黜圈禁,牵连的人头滚滚,朝堂上下噤若寒蝉。

工部右侍郎瓜尔佳·三泰的府邸,却在这滔天巨浪里,纹丝不动。

这份安稳,来得不易。风暴刚起个苗头,一封字迹娟秀的信,就悄无声息地送到了三泰的书案上。

信纸带着女儿馨妤身上惯有的淡淡冷香。

信里没提“废太子”三字,只字里行间透着恳求:阿玛务必谨言慎行,管束好府里上下,莫沾“拥嫡”的边,更要提防那些与东宫过从甚密的……突然登门。

三泰捏着信纸,掌心沁出薄汗。

女儿在雍郡王府里的“灵醒”,他是知道的。

阖府立时紧闭大门,谢绝一切拜帖,府里下人连咳嗽都压着嗓子。

瓜尔佳家,就这么贴着风暴边缘滑了过去。

转过年来,康熙四十八年,尘埃落定,太子复位。

论功行赏,雍郡王胤禛的名字被康熙爷朱笔圈了出来。

风波里,这位爷不结党、不妄议,只闷头办差,一副孤臣模样。

加上先前水泥、玻璃那些实实在在的功绩,一道圣旨颁下晋封雍亲王!

府邸规制水涨船高,门楣上的金漆晃得人眼晕。

几乎就在胤禛戴上亲王金顶子的同时,另一个名字在朝堂和军营里炸开了锅年羹尧。

汉军镶黄旗的年轻将领,在四川平叛,手段狠辣,捷报一封接着一封,直送御前。

康熙爷龙颜大悦,一道恩旨,破格擢升封疆大吏,手握重兵。

年家,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新贵,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根硬茬子,稳稳扎进了雍亲王的阵营里。

要拴住这样一位手握兵权的悍将,最牢靠的绳索,莫过于姻亲。

康熙四十八年深秋,雍亲王府的朱漆大门再次洞开,红绸高挂,鼓乐喧天。

年羹尧的嫡亲妹子,年世兰,一身茜红色侧福晋吉服,满头珠翠压得步摇轻颤,被喜娘搀扶着,踏进了王府的门槛。

年家的排场,几乎压过了当年瓜尔佳氏的出嫁场景。

送嫁的队伍长得望不到头,沉重的楠木箱子压得抬杠吱呀作响,流水似的往里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