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传来的大多是些零碎的战报:漠城边军与北夷游骑发生数次小规模接战、漠城已挡住了北夷……关于具体的将领,关于黎尔,始终是模糊一片。

焦虑如同无形的细沙,磨蚀着她的精神,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减下去。

只有面对荷姐儿时,她才会强迫自己展露出温柔的笑容,不让女儿察觉到丝毫异样。

就在这种焦灼的等待中,腊月将尽,年关将近。

京城里渐渐有了过年的气氛,街市上挂起了红灯笼,采买年货的人流也多了起来。

然而北境的战火,像一片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关心时局的人心头,也压在林玉漱的心上。

终于,在一个大雪初霁的午后,久违的消息,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敲开了柳枝儿胡同小院的门。

来的是世子夫人苏氏身边一位极得力的管事嬷嬷,嬷嬷穿着一身深青色袄裙,神色匆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振奋。

“林娘子!”嬷嬷被石头引进来,顾不上寒暄,对着迎出来的林玉漱便福了一礼,声音带着急促的喜气,“大捷!漠北大捷!侯爷率军击退了北夷主力!斩首数万。!北夷都被迫后撤千里!”

林玉漱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一股热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几乎站立不稳。

“黎……黎尔呢?”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颤抖和急迫。

嬷嬷脸上笑容更深,带着由衷的赞叹:“正要跟娘子报喜呢!黎百夫长在此战中立下了大功!侯爷的军报里都特意提了!”

她语速极快,显然也激动不已:

“军报上说,北夷一支精锐骑兵,趁着雪夜大风,绕到侧翼,意图突袭侯爷的中军大营!当时守卫侧翼的营官轻敌冒进中了埋伏,损失惨重,防线眼瞅着就要被撕开!就在这万分危急之时,是黎百夫长!”

嬷嬷顿了顿,眼中闪着光:

“黎百夫长当时正带着他那一队人马巡哨,察觉不对,他竟不惧敌众我寡,率队悍然插入敌军腰腹!军报上说,黎百夫长身先士卒,勇不可当,硬生生将那支偷袭的精锐骑兵冲得七零八落,斩杀了领兵的北夷猛将哈鲁赤!一举挫败了敌军的图谋,保住了侧翼,为大军主力合围争取了至关紧要的时间!

“侯爷亲自嘉奖,称黎百夫长为‘骁将’!已在军前擢升为骁骑尉!这可是正六品的武官了!”

嬷嬷的声音充满了与有荣焉的激动,“军报传回,陛下龙颜大悦,对侯爷和立下大功的将士们都有厚赏!黎骁骑尉的名字,如今在兵部都挂上号了!”

骁骑尉!正六品!

“好……好……”她喃喃地应着,在嬷嬷面前,眼圈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悬了这么久的心,终于在这一刻,伴随着这惊天动地的捷报,轰然落回了实处,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的虚脱感。

“黎骁骑尉想必很快也会有家书传回,娘子安心等候便是!”嬷嬷看着林玉漱这般模样赶紧笑着宽慰,

“世子夫人特意让老奴先来给娘子报个平安喜讯,让娘子宽心!还说等前方将士凯旋,定要请娘子过府好好庆贺一番!”

送走了报喜的嬷嬷,小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黎尔……果然高级机器人就是厉害” 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消散在冬日傍晚清冽的空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叹。

身后的屋子里,传来荷姐儿跟着嬷嬷认字的、清脆稚嫩的童音:“娘……爹……家……”

第85章 镇远将军

漠北大捷的消息传回了京城,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镇北侯府门前车马不绝,比往日更显热闹。

骁骑将军黎尔的名字,第一次清晰的出现在京中许多人的耳中。

连带着,柳枝儿胡同那个小院,也仿佛镀上了一层不一样的光。

林玉漱的生活照旧围绕着锦云轩、墨韵斋和荷姐儿转,但变化还是悄悄发生了。

上门拜访的女眷多了,有好奇打听的,也有真心想结交的。

林玉漱一律客气应对,温婉得体,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她心里明白,黎尔骤然高升,就像立在风口的旗,越是招展,越要根基稳。

她不想攀附谁,更不愿卷进任何是非,只想守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安心等他回来。

但京城的空气,却在漠北硝烟散尽后,反而更低沉了。

街谈巷议渐渐从北境战事转向朝堂动向。

隐约有流言传开:三皇子在漠北战时行踪可疑;太子遇刺的案子查着查着断了线;宫里陛下龙体欠安,许久没上朝……

这些流言像无声地蔓延开来,使整个京城都弥漫着不安的气氛。

林玉漱心里明白太子的反击开始了。

深冬腊月二十三,小年刚过,京城下了场多年未见的大雪。

鹅毛雪片纷纷扬扬,把朱门青瓦、长街短巷都染白了,天地间只剩一片干净的寂静。

就在这个雪天午后,镇北侯府的马车又一次停在了柳枝儿胡同口。

这次来的不是管事嬷嬷,而是世子夫人苏氏本人。

苏氏裹着厚实的银狐斗篷,眉间带着倦色,眼底却烧着一种近乎兴奋的光芒。

她屏退左右,只留一个心腹丫鬟守门,拉着林玉漱的手直接进了内室暖阁。

炭盆烧得正旺,屋里暖融融的。

苏氏脱下斗篷,露出底下略沾风尘的锦袄,茶也顾不上喝,压低声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又掺着激动:

“林娘子,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