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铭佑裹着黎尔那件宽大得离谱的旧外衫,蜷缩在冰冷的石柱根下。

晨光艰难地穿透石林的缝隙,落在他苍白的小脸上,映出眼下一抹淡淡的青影。

他其实一夜未眠。

黎尔那如同鬼魅般没入黑暗又悄然回归的身影,林玉漱那穿透风声的精准判断,如同冰冷的刻刀,在他脑海中反复凿刻,留下无法磨灭的烙印。

恐惧如同附骨之蛆,混杂着一种对非人力量的敬畏,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当黎尔沉默地开始收拾营地的动作传来时,周铭佑几乎是立刻闭上了眼睛,身体僵硬地保持着“熟睡”的姿势,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

他能感觉到那道冷硬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带着无形的审视压力,随即移开。

脚步声靠近,然后是林玉漱温和的、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的声音:“方佑?醒醒了,该出发了。”

周铭佑这才“悠悠醒转”,揉着眼睛,努力挤出一点属于“方佑”这个身份的、懵懂又带着点后怕的表情,低低应了一声。

他不敢看黎尔,手脚麻利地将那件宽大的外衫叠好,递还给林玉漱。

林玉漱接过衣服,目光平静地扫过他眼底的疲惫,没有多言,只道:“喝点水,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她递过来温热的竹筒和一个夹了肉脯的饼子。

周铭佑默默接过,小口吃着。

粗糙的饼子混着咸香的肉脯,温热的水流滑入喉咙,驱散了身体的寒意,却驱不散心底那层厚重的阴霾。

他偷偷抬眼看向车辕黎尔已经套好了骡车,正仔细检查着车辕与骡子的连接处。

那高大的身影沐浴在清冷的晨光里,动作沉稳有力,每一分力量都透着令人窒息的精准和……非人感。

车轮再次碾过荒原的干裂的土地,吱呀作响。

车厢内,气氛比前几日更加沉凝。

荷姐儿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无形的紧绷,不像往日那般活泼,乖乖地依偎在娘亲怀里,只偶尔用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带着点怯意地看看沉默的周铭佑。

周铭佑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看似在休息,实则全身的神经都如同拉满的弓弦。

黎尔那夜石林中展现的“力量”和“速度”,像冰冷的蛇缠绕在他的思绪里。

那不是武功!绝不是!他到底是什么?

妖怪?精怪?还是……某种他不知道的、更可怕的存在?

他们带上自己,真的是出于顺路的“善心”吗?

巨大的疑虑和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在黑石峪被救下时,为什么没有立刻表明身份寻求庇护?

至少父亲的名头,或许能震慑住一些宵小。

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像是主动跳进了深不见底的寒潭,身边游弋着无法理解的庞然大物。

骡车在黎尔精准的驾驭下,沿着一条更加偏僻、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古道前行。

道路崎岖,颠簸不休。

日头渐渐升高,散发着浓浓热意,却照不透周铭佑心底的阴云。

就在骡车艰难地爬上一道低矮的山梁,前方豁然开朗,现出一片相对平坦的谷地时

“吁!”

黎尔猛地勒紧了缰绳!

骡车骤然停住,巨大的惯性让车厢内的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冲!

周铭佑瞬间绷紧了身体,心脏狂跳!

来了!追兵!

他猛地抬头,透过车厢前部的观察口望去。

只见前方几十步开外,那看似空旷的谷地入口处,几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后面,呼啦啦涌出来七八条身影!

他们衣着破烂混杂,手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豁了口的长刀、削尖的木棍、甚至还有沉重的锄头!

个个面黄肌瘦,眼神却如同饿狼般凶狠贪婪,死死地盯着这辆突然闯入他们“领地”的骡车。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瞎了一只眼的壮汉,手里拎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鬼头大刀。

他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用刀尖遥遥指着车辕上的黎尔,声音嘶哑难听,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呔!此路不通!识相的,留下车马粮食,还有车里的娘们和娃娃,爷爷们发发善心,饶你这赶车的汉子一条狗命!”

他身后的几个喽啰也跟着怪笑起来,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土匪!

周铭佑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微微发抖。

前有狼群,后有追兵,如今又遇上拦路劫匪!

这茫茫北地,果然处处都是吃人的陷阱!

他紧张地看向车辕上的黎尔,又看看身边的林玉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