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土匪虽然看着凶悍,但不过是乌合之众,以黎尔那夜展现的手段……

林玉漱一手搂紧了被吓到的荷姐儿,另一只手轻轻按在周铭佑紧绷的小臂上,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的目光平静地穿过观察口,落在那些土匪身上,眼神里没有惊慌,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

就在那独眼匪首狞笑着,挥刀带着喽啰们步步逼近,眼看就要冲到车前十步之内时

车辕上那道靛青色的身影,动了!

没有呼喝,没有警告,甚至没有起身!

黎尔只是握着缰绳,稳坐如山地坐在那里,空着的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出,在身侧的车辕上随意一拂!

几块小指头大小、棱角分明的碎石大概是昨夜在石林营地捡来压火堆的如同被无形的劲弩激发,瞬间化作数道肉眼难辨的灰影,撕裂空气,发出短促凄厉的尖啸!

“噗!噗!噗!噗!”

沉闷的、如同熟透瓜果被击碎的声音几乎在同一瞬间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四个土匪,包括那个挥舞着鬼头大刀、正张嘴欲骂的独眼匪首,动作骤然僵住!

他们脸上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化为惊愕,额头上、咽喉处、或是持械的手腕上,已然各自多了一个深深的血洞!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四具身体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殷红的血迅速在他们身下洇开,如同几朵骤然绽放的、狰狞的死亡之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后面几个刚刚跟着冲上来的土匪,脸上的凶悍和贪婪瞬间被无边的惊骇和恐惧取代!

他们如同见了鬼魅般,猛地刹住脚步,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地上瞬间毙命的同伴,又猛地抬头看向车辕上那个依旧端坐不动、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的靛青色身影!

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他们所有的凶性,隔空取人性命!这根本不是人。

“妈呀!鬼啊!”

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声破了音的凄厉尖叫,剩下的三四个土匪如同炸了窝的兔子,扔下手里的破铜烂铁,连滚带爬,哭爹喊娘地转身就逃!

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眨眼间便消失在谷地另一侧的乱石荒草之中,只留下几件破败的武器和几具迅速冰冷的尸体,以及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死寂。

整个过程,从土匪现身到逃窜,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周铭佑浑身冰凉,如同被浸入了寒冬腊月的冰窟窿里。

他亲眼目睹了那几道灰影的射出,听到了那沉闷的入肉声,看到了那四人瞬间毙命的惨状!

比昨夜石林中那场无声的杀戮更加直观,更加血腥!

他甚至没看清黎尔是如何出手的!

只是随意一拂,几块碎石便成了夺命的追魂镖!

一股巨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看向黎尔,那个坐在车辕上的高大背影,此刻在他眼中,已不再是沉默可靠的保护者,而是一尊披着人皮的、行走在荒原上的杀神!

冰冷,高效,视人命如草芥!

那份力量,那份对杀戮精准到冷酷的控制,彻底击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他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脸色惨白如纸,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几乎要将他碾碎!

他甚至不敢去看林玉漱,仿佛她温和的面容下也藏着择人而噬的妖魔。

“哇!” 一直紧紧闭着嘴、被娘亲捂着眼睛的荷姐儿,似乎被那瞬间弥漫开来的浓重血腥气刺激到,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小小的身体在林玉漱怀里抖成一团。

孩子的哭声如同破开冰面的石子,打破了车厢内死寂的恐惧。

林玉漱立刻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荷姐儿不怕,不怕,坏人都被爹爹打跑了,没事了,没事了……”她的声音依旧沉稳,带着奇异的抚慰力量。

安抚好女儿,林玉漱的目光才转向一旁如同受惊小兽般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周铭佑。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周铭佑冰凉颤抖的手背上。

那手心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周铭佑猛地一颤,如同被烙铁烫到般,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

“吓坏了吧?”林玉漱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长辈的无奈和歉意,仿佛刚才那血腥一幕只是处理了几只烦人的苍蝇,

“别怕,方佑。你黎叔……他性子急,下手是重了些。可这些拦路的强人,个个手上都沾着无辜者的血,若放了他们,后面不知还有多少行路的人要遭殃。这世道,有时候……容不得心软。”

她的话语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朴素的道理,将黎尔那匪夷所思的杀戮,轻描淡写地归结为“性子急”和“除害”。

她看着周铭佑依旧写满惊惧的眸子,放缓了语气:“你黎叔他……力气是比常人大得多,手脚也快。可他的力气,他的本事,从来只用来护着我们,护着路上遇到的不平事。你只要记住,他是护着你的,就够了。”

护着我们……护着你……

周铭佑混乱惊惧的思绪里,反复咀嚼着这两句话。他僵硬地转过头,再次看向车辕。

黎尔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杀戮与他毫无关系。

他甚至已经开始检查骡子的蹄铁,动作一丝不苟,沉静得如同亘古不变的山岩。

阳光落在他冷硬的侧脸上,竟奇异地驱散了几分昨夜石林中留下的非人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