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黎尔低低应了一声,目光扫过东南方向,“那边的,吓退了。”

自始至终,篝火旁熟睡的荷姐儿,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周铭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又似乎在瞬间涌上了头顶,烧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死死地盯着重新坐回篝火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黎尔,又猛地转向依旧抱着女儿、眼神沉静如水的林玉漱。

不是人……是狼群……西北三只,东南两只,幼崽在东南低洼处……领头的是西北瘸腿公狼……

解决了……那边的,吓退了……

这轻描淡写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他小小的脑海里炸开!

她是怎么知道的?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在漆黑的夜里,在呼啸的风声中,她竟然能如此精准地判断出狼群的数量、位置、状态,甚至头狼的特征?

这根本不是人能拥有的感知!

还有黎尔……他出去不过十几个呼吸,没有激烈的搏斗,没有狼群的哀嚎!

只有几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闷响!

五头狼……就这么……没了?!

一股寒意从周铭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这冬夜的寒风更刺骨!

他看向黎尔的眼神,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这绝不是武功高强能解释的!

那是一种……非人的速度和力量!

一种对杀戮精准到冷酷的控制力!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之前所有的疑虑和试探,在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感觉自己像是无意中闯入了两头洪荒巨兽领地的小兽,之前的“安全”感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战栗!

他下意识地往远离篝火、靠近冰冷石柱的方向缩了缩,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

林玉漱将周铭佑的反应尽收眼底。

那孩子眼中瞬间爆发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受惊的幼兽,几乎要缩进石柱的阴影里。

她心中了然。刚才情急之下,她和黎尔展露的能力,已经完全超出了这个时代普通人,甚至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侯府世子的认知极限。

惊骇和恐惧,是必然的反应。

她没有立刻解释,也没有刻意安抚。

过多的言语在绝对的冲击面前只会显得苍白。

她只是维持着抱着荷姐儿的姿势,目光平静地迎向周铭佑惊惧交加的眼神,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比刚才更缓了一分,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吓着你了?”她微微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

“这世道不太平,荒郊野外的,总得有点自保的手段。我……听觉比常人好一点。至于你黎叔,”她看了一眼沉默拨火的黎尔,

“他力气大,手脚快些罢了。都是为了护着你们两个孩子平安。”

她的话语避重就轻,将惊世骇俗的能力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听力好”、“力气大”、“手脚快”。但恰恰是这种平淡的语气,反而透出一种理所当然的坦荡,冲淡了刚才那幕带来的非人感。

周铭佑急促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依旧惊魂未定,但林玉漱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和坦然的语气,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稍稍挡住了那汹涌的恐惧浪潮。

自保……护着孩子平安……这个理由,在这乱世之中,似乎又……说得通?

他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翻腾着。

他看看黎尔,那高大沉默的身影在篝火旁,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力量感,但此刻,这力量感似乎不再仅仅指向未知的恐怖,也指向了一种……强大的保护?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林玉漱怀中熟睡的荷姐儿身上。

小女孩睡得那么香甜,对刚才发生在黑暗中的惊魂一幕浑然不觉。

她是他们亲生的女儿。

如果他们是恶魔,会对自己的孩子也如此珍视保护吗?

周铭佑剧烈起伏的小胸膛渐渐平复了一些,牙齿也不再打颤。

他依旧缩在石柱的阴影里,身体僵硬,但眼中的惊骇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迷茫、审视,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那强大力量的隐秘依赖。

他需要这力量保护他回到京城!

哪怕这力量本身,让他感到本能的畏惧。

他低下头,不再看那对夫妇,小手却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身侧那只早已被焐热的草编蚱蜢。

石林间的篝火早已熄灭,只余下一堆暗红的灰烬,在凛冽的晨风中苟延残喘般飘起几缕青烟。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荒野掠食者的腥臊气,却又被更凛冽的寒意迅速冲散,仿佛昨夜那场无声的杀戮只是惊悸梦境里模糊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