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讲雕花,只图个厚实耐用。

“安娘子,您……您这订的也忒多了……”王老栓看着安淑毓递过来的十两银子定金,手都有点哆嗦。

村里人找他,顶多打个柜子修个板凳,哪见过这阵仗?

“王师傅,急着住新房,您多受累,工钱好商量。”安淑毓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王老栓看看银子,又看看她沉静的眼神,一咬牙:“成!老汉我拼了这把老骨头,十天!十天内一准给您拾掇齐整送过去!”

银子开道,百事顺畅。

林家村这潭死水,被安淑毓这颗石子砸出了活泛劲儿。

村东头的工地上热火朝天,打地基的号子声、夯土墙的闷响、上梁的吆喝,闹腾得很。

那青砖地基在黄土坡下头,扎眼得很,引来不少村民围着看新鲜,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等第一片青灰色的瓦片盖上屋顶,人群里更是“嗡”地炸开了锅。

青瓦!那可是里正家都舍不得使的稀罕物!

安淑毓天天带着锦年往工地跑。

她穿着干净的粗布衣裳,袖子挽到手肘,有时提桶兑了粗糖的凉茶过去给工匠们解乏,偶尔还拿出些在凉城买的、能放的点心分给大家。

话不多,脸上总带着和气,出手又大方,工匠们干起活来格外卖力气。

景行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力气也恢复了七八成。

他话少,但力气大,有时也搭把手搬搬抬抬那些死沉的东西。

那份沉甸甸的气度,让村里最壮的汉子在他跟前也不敢喘大气。

锦年成了工地上的人气王,迈着小短腿在安全地方跑来跑去,奶声奶气地喊“伯伯”、“叔叔”,惹得一帮糙汉子咧着嘴傻乐。

十天,就十天!

一座崭新的小院,硬是在那荒凉的黄土坡底下戳了起来。

三间正房,青砖勒脚,墙刷了层白灰泥,青瓦屋顶在秋日的太阳底下,泛着内敛沉稳的光。

前院拾掇得平平整整,厨房柴棚靠着右厢房,利利索索。

后院茅厕修在角落,大片空地翻得松松软软,散着泥土的腥香气。

王老栓也踩着点儿,带着儿子用牛车把新打的家具一件件搬进了屋。

两张床搬进两边睡房靠墙摆稳,衣箱立在墙角;

橱柜放在厨房进门左手边;

桌椅板凳擦得锃亮,搁在堂屋中央。

虽然都是木头原色,没半点花哨,可那股子崭新的木头味儿,那份厚实劲儿,一下子就把空荡荡的屋子填满了家的暖和气。

搬家那天,没放炮,也没摆席,就赵大柱夫妇俩帮着搬搬抬抬。

可安淑毓心里头,却像这秋日的晴空,亮堂堂的。

她亲手把最后一个小包袱装着锦年贴身小衣裳的放进衣柜,然后站在堂屋当间,环顾着这个完完全全属于他们自己的新家。

窗户擦得透亮,新糊的窗纸透进光来,照亮了空气里浮动的微尘。

堂屋正中的方桌上,摆着她悄悄从空间里取出来的一套素白瓷茶具,温润的光泽给这朴实的屋子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雅致。

左右两间睡房,她和景行住东边,锦年还小,先跟着他们,西边那间暂时空着。

小小的空间,被她安排得井井有条。

“娘亲!这是我的床!”锦年兴奋地在他的床上滚来滚去,小脸蛋红扑扑的。

景行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严了门框。

他静静地看着这崭新的、冒着烟火气的小院,看着妻子沉静忙碌的侧影,看着儿子无忧无虑的笑脸。

一路流放的颠沛流离……仿佛都被这厚实的砖墙和暖和的阳光挡在了外头。

一种久违的、叫做“安稳”的东西,像温吞的水,慢慢洇湿了他干裂的心田。

他那总是绷紧的下巴颏,在没人瞧见的时候,悄悄地松了一分。

行李家具归置停当,安淑毓半刻没歇。

她拿出用粮食跟村里人换的几小包菜籽耐寒的冬萝卜、雪里蕻、菠菜。

后院那片新翻的土地,湿润润的,散发着泥土特有的腥甜气。

“孩他爹,”她走到景行身边,递过一把轻便的锄头,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今儿晌午吃啥,

“后院的地我粗翻过了,你力气大,帮着再细细耙一遍,把土疙瘩敲碎点,我去分菜畦。趁着天还没冻透,赶紧把这最后一茬冬菜种下去。”

景行接过锄头,沉甸甸的,是实在的分量。

他看着妻子沉静认真的脸,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映着秋阳,没有半点流放贵妇的哀怨,只有一种扎进土里、向上生长的韧劲儿。

他喉咙动了动,没说话,只点点头,转身大步走向后院。

高大的身影在翻松的土地上挥动锄头,动作起初有点生涩,但很快便沉稳有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