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尘土和绝望混合的呛人气息。

“娘亲!呜呜呜……”锦年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透混乱传来。

小小的身子被一个粗鲁的军士夹在腋下,如同拎着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他小脸憋得通红,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恐惧和不解,小手徒劳地向着她的方向抓挠。

“锦年!”安淑毓心口猛地一揪,那瞬间爆发的母性本能几乎要冲破她精心维持的躯壳。

她奋力挣扎,声音因极致的惊怒和恐惧而尖利变形:“放开我儿子!你们放开他!他才三岁!三岁啊!”

回应她的是一记毫不留情的推搡,她重重撞在冰冷的廊柱上,额头瞬间青紫一片,眼前阵阵发黑。

“聒噪!”为首的禁军将领,那个宣读圣旨的冷面阎罗,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大手一挥,“统统带走!一个不留!”

安淑毓被粗暴地拖拽着,押上了一辆四面透风、散发着浓重牲口气味的囚车。

锦年的哭声断断续续,最终也被塞进了另一辆囚车,小小的身影被淹没在拥挤而惶恐的人群里。

车轮碾过侯府门前破碎的门板,发出刺耳的呻吟,也碾碎了威远侯府最后的体面。

冰冷的铁链缠绕着手腕脚踝,粗糙的麻绳勒进皮肉。

安淑毓蜷缩在囚车一角,秋风毫无遮拦地灌入,吹得她瑟瑟发抖。

她将脸深深埋进臂弯,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传出,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

这副肝肠寸断、濒临崩溃的模样,引得押送的兵卒都投来几丝混杂着鄙夷和怜悯的目光。

【宿主,奥斯卡欠你十座小金人!情绪饱满,层次分明!】夭夭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点不合时宜的兴奋。

安淑毓(黎姿)在识海里冷冷哼了一声:【闭嘴!说一下我那便宜公爹和便宜夫君位置?】

【正前方!】夭夭立刻进入状态,

【景行被单独关押在前面那辆带棚的重型囚车里,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重伤状态,昏迷中。威远侯景毅……情况更糟,在更后面的囚车,气息极度紊乱,体内检测到多种混合毒素爆发迹象!】

安淑毓的心沉了沉。

三皇子……下手真快,真狠!

连让威远侯活着回京受审、当面对质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就要在押解途中让他“伤重不治”!

囚车在黄昏的暮色中辘辘前行,穿过昔日繁华的街道。

路两旁挤满了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百姓。

那些目光,有好奇,有惊惧,有幸灾乐祸,也有兔死狐悲的唏嘘。

威远侯府,这座曾经如同定海神针般守护着黎朝北疆安宁的勋贵门庭,一夜之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罪逆。

不知过了多久,车轮终于停下。

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混合着霉烂、血腥、污秽和绝望的恶臭,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呛得人几欲作呕。

诏狱到了。

沉重的生铁大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巨兽张开的贪婪大口。

安淑毓被粗暴地拖下囚车,推搡着跌入那令人窒息的阴冷之中。

光线骤然昏暗,只有墙壁上相隔甚远的火把,跳跃着昏黄幽暗的光,将扭曲的人影投在湿漉漉、布满可疑深色污渍的石壁上,更添几分鬼蜮之气。

惨叫声、呻吟声、锁链拖曳声、狱卒的呵斥鞭打声……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无孔不入地钻进耳朵,冲击着神经。

“进去!”身后一股大力传来,安淑毓被狠狠推进一间狭小、冰冷的石室。

她踉跄着扑倒在地,掌心被粗糙的地面擦破,火辣辣地疼。

几乎是同时,旁边另一间囚室的门也被哐当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被像破麻袋一样丢了进来,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世子!”安淑毓失声惊呼,手脚并用地爬到那分隔两间囚室的粗木栅栏边。

借着隔壁囚室透来的微弱火光,她看清了景行。

他身上的囚衣已被鞭笞得破烂不堪,露出的后背血肉模糊,深可见骨,暗红的血痂和新鲜的伤口狰狞地交织在一起,显然是刚受过杖刑。

那张曾经俊朗冷毅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嘴唇干裂泛着青灰,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他身下肮脏的草堆,迅速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小片。

安淑毓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原主记忆中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

她伸出颤抖的手,穿过木栏的缝隙,想要触碰他,指尖却在离他染血的衣袖寸许处停住,最终只是无力地蜷缩起来。

“景行……景行……”她低低地唤着,声音哽咽破碎,充满了无助和绝望,“你醒醒……你看看我……”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铁链拖曳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狱卒粗暴的喝骂:“老东西!快走!”

安淑毓猛地抬头,只见两名狱卒拖着一个更加沉重、几乎毫无声息的身影,走向她对面的那间囚室。

是威远侯景毅!

比起景行,景毅的情况更加骇人。

他身上的铠甲早已被卸去,只着单薄的中衣,上面布满了干涸发黑的血迹和泥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