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忆正在给杨宛凝施针。

自那日从青城观回来后,她的身体就一落千丈。

一是因为心疾未愈,二是因为天气太冷,三是因为心情抑郁。

“许神医,陛下他,终于意识到了是吗?”

病榻上的杨宛凝已经如同枯萎的白梅般苍白脆弱。

“或许陛下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

许长忆一语中的。

杨宛凝勉强笑了笑:“是啊,毕竟殿下真的是很好的人。”

殿内安静下来。

“听说了吗?陛下在找侍奉过前朝皇太女的宫人们。”

“当初不是陛下把前朝的人驱逐出宫的吗?现在这又是?”

“帝王心海底针,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会猜得到。”

“那李令仪的尸身至今还在甘露殿呢,还有赵中郎将,听说他被陛下罚了两百廷杖。”

宫女窸窸窣窣的议论之声传进许长忆和杨宛凝的耳朵。

杨宛凝原本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好几分。

她知道,属于她的雷霆之怒也很快要来了。

这夜,许久未来长乐宫的薛京望果然出现在杨宛凝榻前。

“陛下都知道了?”她一直都在等他。

薛京望沉默,这些天,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好似在辜负了李令仪之后,他也要辜负杨宛凝了。

他爱杨宛凝吗?这些天的夜里,他也问自己。

当然是爱的,否则怎会力排众议让她当自己的皇后,又怎会为她一步一叩首地求药?

可是,一个人心里怎么会爱两个人呢?

他对杨宛凝,或许更多的,只是强迫自己不要爱上李令仪的参照物。

她活泼,她安静,她出身高贵,她只是平民百姓。

诸如此类,太多太多。

正因为他不愿意正视自己的心,他才会害了两个痴情的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薛京望抬眼看向病榻上的杨宛凝。

“宛凝。”他还是如从前那般唤她:“你为何要……”

为何要污蔑李令仪推你下水,为何要冒名顶替,为何要赵明鸿去不了东宫。

病榻上的她闭了闭眼睛,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因为由爱生嗔、恨、痴、念。”

睁开眼,她静静看着他,回答。

“陛下您不知道吧?您看令仪殿下的眼神从来都不清白,就算你拼尽全力地掩饰、克制,你表现得厌恶、痛恨,可你爱上了她,爱就从细枝末节里体现出来。”

她声音很轻。

“陛下,长乐宫是给臣妾的吗?可皇太女殿下出生时,先皇赐封号长乐公主。”

“而这白梅香,又真的是臣妾喜欢吗?臣妾知道。殿下给您做过一个白梅香囊……”

薛京望一怔。

她咳嗽起来,悲哀地看着他:“您以为您忘了,您总是装得不在乎,其实您才是最刻骨铭心的那个,因为除了殿下,从来没有人这么爱过您。”

“从来没有感受过爱的人面对爱时总是最惶恐。”

“宛凝,不要再说了,言多必失。”

薛京望握紧手心,他不想承认,杨宛凝所言,句句属实。

“陛下,臣妾自知对不起皇太女殿下,臣妾也知道您并不爱臣妾。”

“宛凝,朕……”他眉头紧蹙,可怎么也无法再对杨宛凝说出爱字。

“陛下,请听臣妾说完吧,您就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咳得伏下身,手帕上洇出血迹。

“宛凝!”他抱住她。

“陛下,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承认您爱殿下,其实没有那么难。”

第17章

杨宛凝抬头看着薛京望,微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