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安跑出来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他原是不想偷偷溜出来的,奈何一入了夜,他脑中便浮现出昨晚他拉着沈云姝的手做的荒唐事,身体里那股子邪火便有冒了出来。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又压不下这火,只好偷偷溜出来,打算找个地方喝点酒,说不定喝得醉醺醺,就能忘掉这件事。
刚好他在酒楼里遇到了几个好友,便被他们拉进了小阁子里。
酒足饭饱之后,好友们一如既往要换个地方继续玩,叫上他一起去教坊司听曲儿。
说是听曲儿,但听着听着他们就拥着美娇娘各自消失了,只有裴怀安一个人乖乖坐在那里,直到听够了,就打道回府。
他虽纨绔爱玩,但爹爹对他却有一条严令,不许他碰外面的女子,胆敢违背,腿给他打折。
从前裴怀安还愿意跟着他们一起去,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现在成亲了,虽然是假的,但是他觉得自己再去那种地方不好,便摆摆手说不去了,要回府。
那些人便揶揄他是不是家里夫人管的严,又故意使坏,硬是将他架上了马车,拉着他去了教坊司,几个勋贵哥儿直接进了内楼的雅间。
教坊司里虽然明面上只让艺人歌舞佐酒,实则这里的娘子们大都是犯官妻女,属贱籍,除了少数几个能保住清白的,大多姿色瑰丽的美人儿都逃不过被权贵染指。
从前裴怀安不懂事,对这里的女子无动于衷,现在他跟着夫子读书明理后,再次来到这里,便愈发觉得不得劲起来。
再看身边左拥右抱的好友们,不由也生了几分厌恶。
裴怀安委实待不下去了,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你们玩吧,我要回去了。”
“别啊,来都来了。”左右位置的两个好友拉住他,“你这都成亲一个多月了,怎么还不解风情呢。这家花哪有野花香,你也该尝尝外面野花的味道了……”
“什么花不花的,我困了,要回去睡觉……”
裴怀安拂袖要走,友人们见拉不住,便互相递了个眼色,那两人负责拖住他,有一人起身去了外面。
不一会儿,那人便带着一个纤弱清秀的姑娘进来,往他身边一推。
“这位可是咱们几个里面家底最丰厚的,好好伺候,说不定他能给你赎身呢……”
“别瞎说……”裴怀安摆摆手让那人住口。
虽然他知道这里的姑娘们各有各的难处,可入了教坊司,想要赎身,除非有特赦,或是要花费一笔极为庞大的银子,才有可能赎走一个姑娘。
他虽不缺钱,可若是敢拿那么大大笔银子赎人,莫说是祖母不同意,若是叫父亲知道了,还不得从泉州赶来将他的腿打折?
真是一群损友。
裴怀安不理那个姑娘,这便离开了雅间。
可还未走出几步,不曾想那姑娘竟追了出来,跪在地上抓住他的袍裾:“裴七公子,求您救救我……”
裴怀安一愣,转过身来,醉陶陶地看着地上的女子:“你认识我?”
“家父原在都水监任职,前些日子获罪,我与府中一干女子皆被送到这里,”那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拉着他的衣服不放,“裴七公子,我认得你,前些日子我还去牙道柳径那里看你打马球,我知晓您祖父是当朝太傅,父亲是泉州巨贾,求您带我离开这里,日后我给你为奴作婢报答你……”
裴怀安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一时也有些慌神,一边向回扯自己的衣袍,一边道:“你先松开我,此事我做不了主,得回去与我夫人商量……”
跪在地上的女子见他有心软的模样,愈发抓得紧:“你做得了主的,您是裴七公子啊!求您了,救救我,我不想留在这里……”
哭求的声音惹来了雅间里几个好友,他们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在一旁怂恿起来:“裴兄,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瞧这姑娘哭得多可怜,你就把她带回家吧……”
“就是,难不成你还怕你家里那位?那兄弟我可看不起你了……”
裴怀安挣也挣不脱,走也走不了,无奈之下只能先敷衍那位姑娘:“你先起来行不行,我今晚一个人出来的,连个侍从都没带,你让我给你赎身,也得给我时间回去取银子吧……”
那姑娘这才哭哭啼啼的起身,虽然松开了他的袍裾,却手疾眼快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七公子不会骗我吧?您真的会拿钱回来赎我吗?”
“反正你要是这么一直拉着我不放,我是赎不了你的……”
他原是想借回去拿银子的理由,逃离这里的,可是他的一个朋友却调笑着道:“裴兄不必亲自回去,我带了随从,叫他帮你回去递个话就成……”
这是非逼着他拿钱给人家赎身……
裴怀安瞪了那人一眼,正欲叫他们别再添乱了,忽然见他们都敛了神色闭口不语,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有人朝他努努嘴,让他看看身后。
裴怀安转身看去,登时僵住。
那姑娘也跟着望过去,似是明白了什么,这才不甘心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他的衣袖。
长廊的不远处,沈云姝静静地站在那里,面上无波,乌黑的眼眸泠泠凝视着他。
她的身后站着庆梧与丹若,皆是一脸的愕然。
他们怎么在这里?
他们站在那里多久了?
裴怀安心底慌成一片,本就醉得走不稳,这会儿更是腿脚发软,勉强走到沈云姝面前,膝盖莫名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姝姐姐,我……”
沈云姝垂眸看他,弯腰将他扶起,拉住他的手:“走吧,回家。”
身后那些人却还嫌事情不够乱,大声喊他:“裴兄,别忘了你方才的承诺,这小美人还等着你拿钱来给她赎身呢……”
裴怀安欲回头反驳他们,解释自己方才不过是权宜之计,可脑袋才转了一寸,手心便被她的指尖掐了一下。
“别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