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爱无关。
与替代无关。
她就是,真真切切地,喜欢上了他。
停车场里他决然离去的车灯,仿佛还在眼前灼烧。
076第七十六危险
姚辛的骄傲不允许自己放下身段去找潘秋山,她宁可继续把自己彻底焊死在办公室里,让工作填满她所有的时间。
窗外的日升月落与她无关,城市的喧嚣被厚厚的玻璃隔绝,办公室成了她自我放逐的孤岛。她靠着一杯杯浓得发苦的黑咖啡强行驱动自己的肉体,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让工作的泥沼淹没她每一寸清醒的神经。
只有把自己榨干,榨到灵魂都要从躯壳中抽离,才能短暂地忘却停车场里他决然离去的车灯,才能麻痹心底被自己亲手放逐后更加荒芜的冰原。
在这片由报表、合同和会议构成的荒漠里,叶知南是唯一一个不计代价、不厌其烦地靠近她的活物。他的殷勤与日俱增,变本加厉地在每个加班的深夜守候,变着花样地送来各式宵夜,用甜得发腻的关怀试图扮演完美情人的角色。
姚辛麻木地接受着,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她需要这种表面上的"正常"来欺骗自己,需要叶知南这个“挡箭牌”来向外界、也向内心证明,她姚辛没有为谁失魂落魄,她的生活依旧在既定的轨道上平稳运行。
她疲惫的眼神和心不在焉的敷衍,在叶知南眼中却被曲解为某种默许的信号,成了他可以得寸进尺的契机。
这个深夜,空荡荡的办公室再次只剩下姚辛一人。叶知南如影随形地出现,照例端来冒着热气的汤羹和一罐号称能提神的功能饮料。"辛辛,别太勉强自己了,喝点这个补充体力。"他刻意放柔的声线里带着算计,殷勤地将打开的饮料罐递到她手边。
姚辛看都没看,机械地接过来,仰头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液体带着人工调制的甜味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爽快,却浇不灭从内心深处渗出的疲惫。她只想尽快完成手头这份亟待批复的文件,好结束这漫长的一天。
没过多久,一股异样的沉重感攫住了她。姚辛的视线变得模糊,电脑屏幕诡异地扭曲晃动,键盘上的字母像一群躁动的蚂蚁般爬行。越来越强烈的眩晕感让她几乎坐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软,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开始迅速飘远。
“叶……”她试图呼救,声音却微弱得如同蚊呐,舌头像打了结。
叶知南的脸突然凑近,那张平日里和善可爱的面孔此刻扭曲成贪婪的模样,眼中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
“辛辛?是不是太累了?我扶你去休息……”他假惺惺的关切掩盖不住语气中的迫不及待,双手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从椅子上拽起。
姚辛想要挣扎,想要尖叫,却发现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意识正以惊人的速度沉沦,黑暗如同汹涌的潮水,即将将她彻底吞没。在这最后的清醒时刻,她甚至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077第七十七苦涩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办公室的玻璃门突然被一股蛮力猛地撞开,重重地砸在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整个办公室的玻璃隔断都随之震颤。
"姚辛?!"潘城手里攥着充电线,他原本只是回来取这个遗忘的必需品,却透过透明的玻璃门看到了这一幕姚辛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办公椅上,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涣散无光,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而叶知南正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半强迫地搂抱着她,脸上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容,一只手还停留在姚辛的衣领处,显然意图不轨。于是他当即怒不可遏地撞门而入。
"叶知南!你他妈的在干什么!"潘城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叶知南的衣领,将他整个人像扔垃圾一样狠狠掼倒在地。
实木地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潘城!又是你坏我好事!"叶知南恼羞成怒地咆哮着,连装都不装了。
潘城根本不屑于和他废话,直接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他那张虚伪的脸上。拳头与颧骨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这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哪里是常年健身的潘城的对手,叶知南捂着脸发出惨叫,鼻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流出。
潘城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立刻转身扑向姚辛。他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绵软无力的身体,当手掌触碰到她滚烫的肌肤时,他的心猛地一沉。"姚辛!姚辛!快醒醒!看着我!"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和恐慌,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的失态。
姚辛的意识早已沉入一片混沌的深海。恍惚中,她感觉有人正紧紧抱着她,那力道既强势又温柔,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是谁呢?是谁来救她了?一个她日夜逃避却又疯狂渴望的名字,随着潜意识脱口而出,微弱却无比清晰:
"潘……秋山……"
抱着她的手臂突然猛地一僵。
潘城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他看着怀中这个意识模糊、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女孩,听着她一遍又一遍、执着地、带着哭腔地呼唤着那个名字"潘秋山……别走……"这声声呼唤就像一把钝刀,先是深深刺进他的心,然后开始缓慢而残忍地搅动。他所有的愤怒、担忧、不顾一切冲进来的急切,都在这一声声呼唤中支离破碎。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苦笑。那晚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短信内容,那些突兀的追问,她所有的反常举动,一切的答案都指向了那个他最不敢想、也最无法接受的方向。可他还能怎么办?他不过是个前男友,一个已经结婚的男人,甚至……即将成为她的继子……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失落感将他淹没。他紧紧抱着她,却感觉像是在拥抱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幻影。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医护人员迅速冲进办公室,动作利落地将姚辛放上担架。
潘城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机械地跟在后面。在颠簸的救护车里,他死死握住姚辛冰凉的小手,试图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然而即使在半昏迷的痛苦呜咽中,她依然紧抓着他的手,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口中喃喃的,始终是那个名字:"秋山……潘秋山……"
每一声呼唤都像在潘城心口剜下一刀。他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光影,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致的弧度。他沉默地、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直到救护车抵达医院。当医护人员将姚辛推进急诊室时,他缓缓松开手,指尖还残留着她冰凉的体温和紧握的力度。
潘城站在急诊室门前,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发了很久的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带着无法言说的落寞转身离去,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
078第七十八嘴硬
意识如同被海水浸透的沉船,挣扎许久后终于艰难地浮出水面。消毒水刺鼻的气味率先侵入感官,混合着医院特有的金属与消毒剂的气息,单调的仪器滴答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像是某种生命的倒计时。在这片机械的冰冷中,隐约萦绕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是带着淡淡薰衣草与雪松香味的独特存在。
姚辛的眼皮像灌了铅,沉重得几乎无法抬起。她费力地与这份沉重抗争,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只能看到朦胧的光影。渐渐地,那些模糊的色块开始凝聚、成形,最终聚焦成清晰的画面。
首先看到的是医院病房的天花板,刺眼的白。她试着活动身体,僵硬的脖颈使得每一次轻微的转动都伴随着肌肉的酸痛与抗议。
当她终于能够稍稍侧头时,就看见潘秋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他脱掉了平日里总是挺括笔挺的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深色衬衫。那件衬衫不再像往常那样一丝不苟地熨烫平整,领口微微敞开,袖口也略显凌乱地卷起,透露出几分疲惫与匆忙。
四目相对。
姚辛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她的第一反应是迅速别过脸去,避开那道灼人的目光。喉咙干涩,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从紧锁的声带里挤出一句沙哑的问话:"你……怎么突然有空,专程来看我?"她下意识地扯了扯病号服的衣角,嘴角牵起一个自嘲的弧度,"我现在这副样子……很可笑吧?"尽管声音虚弱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但字里行间依然透露出那种与生俱来的、用坚硬外壳保护自己的倔强,以及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潘秋山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倔强扭开的侧脸,看着她苍白脆弱的面色,看着她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仪器的滴答。
过了许久,久到姚辛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或者会像停车场那次一样,被她的冷硬再次激怒,拂袖离去。
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却轻轻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迟疑和温柔,复上了她搁在被子外的手。
那触碰像带着电流,让姚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
“还嘴硬?不是昏迷中一直叫我名字的时候了?”潘秋山声音柔和。他轻轻收拢手指,将她冰凉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坚定和暖意。
姚辛的眼眶热了,但还不承认,“才没有。”想抽回手,想继续维持那点可怜的自尊,身体却舍不得那双温暖的大手,没有动弹。
潘秋山看着她,叹了口气。他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用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拂开她额前的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