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南被他骤然爆发的威压震慑住,看着潘秋山毫无温度的眼神,又看看旁边脸色惨白、惊魂未定的姚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狼狈和难堪。

潘秋山这才缓缓地侧过头,目光终于投射进姚辛的双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未褪尽的怒意,有深沉的审视,还有一种……姚辛看不懂的、沉甸甸的东西。

“没事了?”他问。

姚愣在那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下意识地摇头,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潘秋山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回家。”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不知是对谁说的。说完,他径直朝着餐厅出口的方向走去,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姚辛余光看到,一直安静坐在原位的那位林女士,目光正遥遥地追随着潘秋山离去的背影,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淡淡悲悯的了然。

074第七十四台阶

姚辛匆匆挥别叶知南就从餐厅离开了。

停车场里的空气里充斥着机油和橡胶的味道,灌入肺里,让人窒息。不过这也好过刚才餐厅里让人窒息的氛围,简直像一场荒诞剧。而她,一定是那个最狼狈、最可笑的角色。

一秒也不想多停留,她发动车子,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回响,像一头受伤野兽的呜咽。

另一辆汽车的鸣笛声突然从斜后方响起。

姚辛刹车,看向后视镜。

一辆很眼熟的黑色SUV从身后开到了和她的驾驶座并排的位置停下,车窗降下,露出潘秋山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灯光从他头顶洒落,在他深邃的眼窝处投下浓重的阴影,看不清情绪。

姚辛的第一反应是压抑不住的雀跃他丢下了他的前妻,在这里等她。紧接着她的心情又被失落填满,也许只是巧合的遇到,她攥着方向盘的手指收得更紧,也有可能,他只是来看笑话?又或者……兴师问罪?

潘秋山看向她,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似乎在斟酌着措辞。“你还好吧?”过了两秒,他终于开口打破死寂。没有质问,没有嘲讽,甚至带着关心和安抚的意味。

姚辛的身体却绷得更紧。温和的开场白反而击穿了她强撑的伪装,委屈和难堪涌了上来,堵在喉咙口,又涩又痛。

她转头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又不敢看,复而回头强迫自己的双眼直视前方。

姚辛深吸一口气,她不能他面前示弱。况且,他刚刚还和他的“林女士”亲密无间地共进晚餐,现在又来找她,他把她当什么?

“还好。”姚辛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刻意保持的疏离,“刚刚谢谢你解围。”

潘秋山看着姚辛面无表情的侧脸,那眼神很深,带着一丝疲惫。

她甚至不愿给他一个眼神,一个表情。

“姚辛,”他叫她,带着无奈,“其实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叶知南……”他似乎想解释餐厅里他和林女士的关系,或者想提醒她叶知南的不妥,语气里带着一种让步式的缓和。

可这听在姚辛耳中,却更像是一种施舍。是她要和他了断,于是他有了新欢哦不,是“旧爱”,可她自己却陷在泥潭中,和一个明显不爱的“新欢”貌合神离,他让她觉得自己更加可怜和愚蠢。

“叶知南很好,”姚辛打断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的弧度,眼神继续空洞地望着前面,“我的私事就不劳潘局长费心了。”她刻意加重了“潘局长”两个字,将两人之间的界线划分得明明白白。正如她之前所说的那样,他做他的潘局长,她做她的姚总。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灭了潘秋山试图沟通的最后一丝温度。

他没再说什么,甚至连一声冷哼都没有,只是猛地一打方向盘,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锐响,那辆黑色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开进了前方幽暗的车道,只给姚辛留下视野里越来越小的红色尾灯,迅速消失在拐角。

姚辛心里的一点光亮似乎也随着迅速消失的红色光点消失了,她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靠回椅背。

075第七十五与父爱无关

姚辛不知道是怎么把车开回家的。浑浑噩噩,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她推开家门,客厅的灯意外地亮着。

“回来了?”姚子健靠在沙发上,一边问她,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里的时政新闻。

姚辛站在玄关,看着父亲的身影,在淡黄的灯光下竟然让她有一种难得的温馨的错觉。一股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委屈突然涌上心头,被潘秋山彻底碾碎的自尊心让她变得不堪一击。

姚辛不会承认这是失恋的感觉,她只觉得失落感如影随形。那个人凭什么能如此轻易地搅动她的情绪?为什么让她如此抗拒又如此着迷?是因为他像一个完美的父亲,弥补了她生命中缺失的、属于父亲的安全感吗?她只是把对父爱的渴望,错误地投射到了潘秋山身上,对,一定是这样,明明只是这样。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光,在姚辛不断下坠的心头闪过。她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潘秋山,她只是病了,病态地在寻找一个父亲的替代品,她努力说服自己,这就是答案。

一股近乎自毁的冲动驱使着她。她甩掉高跟鞋,赤着脚,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去。在姚子健错愕的目光中,她一股脑地扑进那有些僵硬的怀抱里,双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腰,把脸深深埋进他散发着淡淡古龙水味道的衣襟里。

“爸爸……”她第一次这样叫他,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哽咽,身体微微颤抖着。她想寻求安慰,寻求一种她从未得到过的、属于父亲的温暖和庇护。她甚至破罐破摔地想:如果她真的只是需要父爱,那为什么不直接从这里索取?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去找潘秋山?

姚子健笨拙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姚辛的背,“怎么了?姚辛?谁欺负你了?”

姚辛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着他,试图从这个怀抱里汲取一点力量,试图用他胸膛的温度来驱散心中那个叫潘秋山的缺口。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去感受父爱,去想象这是她渴望的港湾本来就该是这样。

然而,就在她试图更加贴近,试图在心理上完成某种“替代”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生理性的不适感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

她无法忽视,自己抱着的是一个陌生的、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男性身体,她无法对他产生任何情欲的冲动,即使她强迫自己去想象和姚子健亲密的画面,即使姚子健的长相和身材对多数女性来说都很有吸引力……一阵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姚辛猛地推开父亲,捂着嘴冲向了洗手间!

她趴在洗手台上,干呕着,眼泪生理性地涌出。

她变了,她想要的“爱”不知道何时从父亲身上转嫁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身上。那份血缘带来的羁绊,根本无法替代,更无法扭曲成她此刻内心疯狂渴望的那种情感。她对父爱失去了那样病态的渴求,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情感,说不清也道不明……就连渴望的对象,也变了。

姚辛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冲洗着脸颊,试图浇灭那股令人作呕的感觉和混乱的思绪。冰凉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她抬起头,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

脑海里毫无征兆地浮现出另一张脸如果此时是他,在她身后喘息,冲刺……

没有恶心。

没有抗拒。

只有心脏骤然失序的狂跳,和一种隐秘的、让她浑身发软的渴望。

姚辛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冰冷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却远不及心底那片荒芜的冰冷。

她完了。她对潘秋山……是真实存在的、纯粹的、无法用任何借口去粉饰的……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