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荔嘴角一撇,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娟不说话。
英子听明白后,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这人脸比她妈都糙,还敢肖想她大哥?真是癞蛤蟆追青蛙长得丑玩得花!
英子对这个以前肖想她男人、现在肖想她大哥的女人毫不客气,火力全开:“知青点没镜子,还没尿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啥样!心里一点数没有,啥都敢想?趁着天亮赶紧回去做梦吧!梦里还不一定啥都有呢!”
机灵的金宝竖着耳朵,听到女知青问家里大哥的事,马上哧溜一下跑进屋里,找大伯娘告状去了。小嘴叭叭的,原话学得一点没差。大伯娘乐得合不拢嘴,给金宝抓了一大把糖:“真是个有眼力见的好孩子!”
大伯娘在屋里听见两个侄女怼知青,也就没再出去该说的都让小辈说了。
别看一家人平时吵吵闹闹,互相看不上。真遇到外人,那枪口指定是一个方向!自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内部那点疙瘩,算个逑!
第51章 年夜饭
俗话说得好,“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这个年代的孩子格外盼着过年。
一年到头,家里地头忙忙碌碌,所有的辛苦,都在这桌年夜饭里有了滋味。家里稍宽裕点的人家,还能扯上几尺鲜亮的布料,给孩子们缝件新褂子、新裤子。大年初一穿上身,在屯子里走一圈,别提多神气了,引得一溜儿羡慕的小眼神。
小荔家今年这顿年夜饭,是妯娌几个早早商量好的各家出东西,凑在一起做,图的就是个热闹齐全。今年手头里有钱的小荔妈,腰杆也硬气,说话格外敞亮:“我那有只老母鸡,正好做个小鸡炖蘑菇,再添个铁锅炖大鹅,肉炖的烂乎乎的,老香了!晚上包饺子的肉馅,我都剁好了!”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火苗“呼”地一下窜起来,映得她脸上红扑扑的。
二伯娘也不甘落后,声音里透着喜气:“队里分的那条大鲤鱼,我一直留着没舍得动筷子,就等过年上桌呢!我再做个拿手的红烧肉,保管肥而不腻!”
“成!”大伯娘笑着点头:“我把杀年猪时留的大肘子提前烀上,烂烂乎乎的。排骨就做糖醋的,酸酸甜甜,孩子们指定爱!”
厨房里热气腾腾,白茫茫的水汽裹着浓郁的麦香,提前蒸了几锅馒头当主食。还把干豆角、茄子干提前泡发,“笃笃笃”的刀声清脆利落,切了一大盆酸菜备用,还剁碎一些那是为了晚上包饺子准备的。
外面,天寒地冻,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溜子,一群半大孩子穿着厚棉袄,戴着棉帽子,脸蛋冻得通红,在雪地里“嘎吱嘎吱”地疯跑,从东家蹿到西家,欢笑声、追逐声把寂静的屯子搅得热热闹闹。
这年头,贴春联、放鞭炮这些传统习俗被叫做“旧俗”,屯子里的广播喇叭强调了一遍又一遍,到底没人再贴对联门神之类的。过年,可不就剩下盼着围桌吃顿好的这点念想了么?
猫冬的东北人家,习惯了一日两餐。今儿个虽是年三十,也照旧早上起得晚,约莫九十点钟才吃了头一顿;下午这顿丰盛的年夜饭,就安排下午在三、四点钟;到了半夜十二点,再热热闹闹地吃顿辞旧迎新的饺子。
天才蒙蒙亮,妯娌仨就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了。剁鸡块的“剁剁”声、刮鱼鳞的“唰唰”声、给肘子燎毛的“滋滋”声,夹杂着锅里汤水滚沸的“咕嘟”声,春节从热闹的厨房开始了。灶膛里的火熊熊燃烧,映红了她们忙碌的身影,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又被升腾的热气瞬间蒸干。在这年头,尤其是在乡下,灶台做饭的活儿都是女人的。男人?那都是在外头忙活或者等着上桌的。甭管啥时候,操持一家老小饭食的女人,都不容易。
日头偏西,屋里暖意融融,那张平日里显得有些空的大炕桌,此刻被各色菜肴挤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放不下。金宝早被香味勾得坐不住,小尾巴似的围着桌子直打转,眼巴巴地盯着那油亮红润的红烧肉、酱色浓郁的肘子、金黄喷香的小鸡炖蘑菇,还有那条躺在盘子里、浇着亮汁的大鲤鱼,口水咽了又咽。小荔特意拿出了秋天自己酿的都柿酒,紫红色的果子酒盛在粗瓷碗里,给每位辛苦的女人都满上。金宝不能喝酒,小荔就给他倒了满满一碗秋天用山里红做的罐头汤,那汤色红艳艳的,刚从地窖里拿出来,还带着沁人的凉气,酸甜冰爽,惹得金宝捧着小碗“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满足地哈出一口白气。
二伯娘在一旁瞅着,笑着数落:“傻小子,再灌两碗就该饱了,桌上这些菜你还咋吃得下?”
金宝摸摸小肚子,恋恋不舍地放下碗,没再喝。他是真怕,怕一会儿满桌的好菜,自己吃不下去。
爷爷奶奶坐在炕头最暖和的位置,看着一屋子儿孙满堂,儿子媳妇们能干,孙辈们也都像模像样,心里头那份熨帖劲儿就别提了。爷爷脸上深刻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像盛开的菊花。他举起手里的小酒盅,里面是辣口的粮食酒,声音洪亮地说:“来!都端起来!盼着咱家越过越红火,明年地里的庄稼大丰收!”大家伙儿笑着应和,纷纷举起杯碗,七嘴八舌地说着“过年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之类的吉祥话儿。男人们碰着杯,抿一口辛辣的白酒,喉头滚过一阵暖流。
几口热乎饭菜下肚,话匣子也打开了。大伯放下筷子,提起了正事:“过完年,队里要选个妇女主任,公社下了令,屯里的干部班子必须配齐了。”
二伯娘好奇地问:“这妇女主任,都管啥事儿?”
“主要就是组织咱屯里的妇女下地干活,宣传男女平等那一套新思想;还有就是谁家老娘们、婆媳拌嘴干仗了,得去劝架,做做思想工作。”大伯解释道。
小荔妈听着,眼睛都亮了。这活儿她可太喜欢,又能看热闹还能挣工分:“当这主任有啥门槛儿不?”
“门槛儿倒不高。首先家里头不能重男轻女,得开明;再一个,必须得识字!每个月得去公社开会,人家讲的你得记下来,回来还得传达给大伙儿听呢!”大伯强调着识字的重要性。
“哎哟喂!”奶奶听得直拍大腿,又惊又喜,“这女人家也能当‘官’啦?这可是新鲜事儿!”
一旁的英子按捺不住,探着身子问:“大伯,您看我能行不?这活儿……是不是也给记工分?”她心里盘算着,这可是个既能挣工分又能露脸的好差事。
大伯呷了口酒,看着英子直摇头:“英子啊,到时候报名的人得统一考试。你?赶紧的,趁过年这几天,让小徐子抓紧教你认认字!你当初念一年级那会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总逃课,底子太薄。考试题是公社派人来出的,你大伯我说了可不算。”
爷爷的目光越过满桌的碗碟,落在孙子小泽身上,难得主动关心:“小泽啊,过了年就高中毕业了,有啥打算没?”
小泽赶紧把嘴里一大块香喷喷的排骨肉咽下去,坐直了身子:“爷,毕业了想先在县里找找工作看。现在高中毕业也不包分配了,要是有地方招工,我就去试试。”他心里打定主意,除了自己爹妈和妹妹,上大学的事先不声张,等真成了再说。
“城里头的工作,那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难寻摸着呢。”小荔爸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对儿子的关切。
小荔妈紧接着补充道:“咱家胖丫也是,跟她哥一块儿毕业。”
爷爷的目光在几个孙辈脸上扫过,满是欣慰:“好,好啊!咱们老王家这第三代,都是有出息的孩子!”他转向最小的孙子:“金宝开春上学了也得好好念书,将来跟你小泽哥似的,也考个高中,考第一!”
金宝正吮着手指头上沾的糖醋汁儿,一听这话,立刻挺起小胸脯,响亮地回答:“爷,你放心!我指定好好学习,也考年级第一,像小泽哥那么厉害!”那认真的小模样,逗得大人们都笑了。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中,大伯母的目光却有些飘忽,她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心思早就飞到了远方。大儿子国栋今年没能回家过年,也不知道他在部队吃没吃上热乎饺子?大伯看在眼里,悄悄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媳妇儿的肩膀。大伯母回过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端起碗,借着喝汤的动作,悄悄抹了下微微发酸的眼角。这团圆饭,吃得再热闹,心里头也总有个角落,惦记着远方的亲人。
第52章 大年初二回娘家
“好吃不如饺子”,这句老话搁在除夕夜,真是贴切。当热气腾腾的酸菜猪肉馅饺子端上炕桌,那股子独一份儿的酸香混着肉馅儿的醇厚劲儿直往鼻子里钻。那是实打实的年味儿,吃了这顿辞旧迎新的饺子,这个年都圆满了。
大年初二,按老礼儿是姑娘回娘家的日子。大伯娘早年逃荒过来,娘家早就没了音信。二伯娘天刚蒙蒙亮就拾掇利索,和自家男人带着儿女、女婿,一家子热热闹闹往李家村走去。路不近,紧赶慢赶也要走一个多钟头。小荔的姥姥姥爷也早就不在了,初二这天,他们一家照例是去大舅舅家团聚,都在一个屯子里住着,抬脚就到,几分钟的工夫。
一大早,小荔妈也把回娘家的东西归置好了,瓜子花生和水果糖装一小布袋,垫着麦秸秆的篮子放了十几个鸡蛋,还拿了一大块五花肉,给几个哥哥带了瓶白酒。正要招呼小荔爸和小荔小泽出门,院子里就传来“嘎吱嘎吱”踩雪的脚步声,听着人还不少。小荔妈心里咯噔一下,掀开棉门帘往外一瞅嚯!真是怕啥来啥!上回摔门走人、撂下狠话,恨不得把这帮“穷山沟里的土坷垃”贬进地缝里的两个大姑姐,凤琴和凤书,这会儿倒拖家带口、大摇大摆地回娘家来了!
小荔妈心里那叫一个膈应,肚子里直翻腾:“就没见过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没皮没脸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大人不要脸,小的也跟着不懂事!瞧瞧,呼啦啦来了十几口子,手里头比脸还干净,连包槽子糕都没拎!这哪儿是走亲戚,纯粹是回来吃冤大头、当蝗虫来了!”这架势,明摆着是看准了过年家里有点好东西,回来打秋风呢。
大伯娘从灶房出来,一眼瞅见院里杵着这乌泱泱一大帮子,手里空空的,啥也没带。脸色“唰”地就沉了下来,比外头的雪地还冷。这年月,谁家粮食不金贵得跟眼珠子似的?这么多人上门,连个口粮都没带,这不是吃大户是啥?分家了,眼下吃的可都是她老大家从牙缝里省出来的粮食!她强压着火气,嘴角扯出点笑模样,招呼道:“凤琴、凤书回来了啊?爸妈在堂屋炕上暖和着呢,快进去吧。” 话不咸不淡,带着冰碴儿。可那两家人愣是没觉出半点尴尬,仿佛上次的不愉快压根没发生过,呼啦啦就往屋里涌,脸皮厚得赛过城墙拐弯的砖。
几个半大孩子稀稀拉拉地喊了声:“大舅妈、三舅妈过年好!” 算是尽了礼数。小泽拉着小荔也从屋里出来,规规矩矩地给长辈们拜年:“大姑、二姑、姑父过年好!” 不管心里咋想,这面子上的活儿得做到家,不能让人挑出理儿来,落个“没家教”的话柄。
大姑父是个场面人,脸上堆着笑,看着小泽和小荔:“哟,这是小泽和小荔吧?一年没见,蹿高不少啊!” 话说得挺圆乎。
小荔妈也挤出点笑,应和着:“可不是嘛,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见风就长。你们快进屋暖和吧,老爷子老太太昨儿个还念叨你们呢。” 她目光扫过一直没吭声、拉着脸子的大姑和二姑,心里冷笑:“这架势,活像谁欠了她们八百吊钱没还似的,摆着个晚娘脸给谁看?真够膈应人的!”
小荔眼瞅着这阵势,心里警铃大作。她可没忘上回大姑家那个张彩霞,眼睛滴溜溜乱转,手脚怕是不干净。她赶紧溜回自己屋,把屋里的衣服,书本都送进空间。被子也叠好放到大木箱子里,落了锁。转念又想到英子姐屋里那几件新崭崭的结婚衣裳那可是二伯娘咬牙置办下的好料子!要是让张彩霞这没脸没皮的瞧见顺走了,等英子姐回来,还不得气得发疯?
想到这儿,小荔轻手轻脚溜到英子和二伯娘那屋,从炕琴角落里摸出两把沉甸甸的老式铜锁头。趁着堂屋里人声嘈杂都在寒暄的当口,她麻利地把英子屋和二伯娘屋的门鼻子一扣,“咔嚓”、“咔嚓”两声脆响,牢牢锁死!在屯子里,家家户户白天串门子,鲜少有锁屋门的,更别说一个院里住着的。小荔这举动,透着十二分的小心。
这时,小荔爸和大伯也闻声出来,被招呼着进了爷奶那屋说话。小荔妈喊俩孩子:“小荔、小泽!麻溜儿的,咱这就去你们大舅家!把门锁好!” 嘿~,母女俩想到一块儿去了!小荔妈心里门儿清:这节骨眼上,院里挤满了生分又膈应的亲戚,万一丢点啥,找谁说道去?只能吃哑巴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话儿一点没错。
小荔还是不放心,凑到她妈跟前,压低声音急急地问:“妈,咱屋那……那些要命的东西,藏严实没?” 她指的是那些金条。小荔妈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用力点点头。金条这东西,要是露了白,可不止是被人偷走那么简单!这年头,私人手里攥着黄金,那是犯大忌讳!要是被捅到革委会去,扣个“挖社会主义墙角”、“妄图复辟”的帽子,下放劳改都是轻的!就冲她大姑凤琴那睚眦必报、见不得人好的品性,要是知道了,一准儿跑去告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小荔空间里那堆金条,她死活不敢拿出来交给爸妈,不是舍不得,是真怕这“要命财”招来塌天大祸!“小心驶得万年船”,保命要紧。
爷奶那屋里,此刻倒是热闹得紧。老两口先前还抹眼泪,以为闺女们赌气真不回来过年了。这下看见两个闺女拖家带口地回来,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欢喜得不得了,早把之前的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