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花彻底火了,叉着腰,嗓门拔得老高:“王小荔!你少在这儿摆谱!现在啥时候了?讲的是‘抓革命,促生产’!讲的是为集体出力!不是你这样就知道抱着旧书本啃,光想自个儿露脸的!思想觉悟差远了!就该接受再教育!落后分子!拖咱屯子后腿!”

小荔等她喊完,不屑的看了她一眼:“‘抓革命促生产’?行啊。那你这‘闯将’,先把队里丢的两袋子苞米查清楚。再看看你工分本,这个月拾的柴火比我多几捆?牛圈清了几回?活儿干出样儿来再说。” 她扬了扬手里的书,“我这书,能教我算明白账,认清楚理儿。比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强。”

小花被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指着小荔的手直哆嗦:“你……你等着!我告我爹去!看咋收拾你!” 说完,一跺脚,转身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跑了,红棉袄在灰蒙蒙的雪地里晃着,不一会儿就被风雪盖住了影儿。

小荔看着人跑远了,也往家走,回家告状去,好像谁没个好爸妈似的。

风在屯子里呜呜地刮,远处传来几声狗叫,还有谁家喊孩子回家烤火的模糊声音。屯子里那些关于读书和干活、显摆和眼气的闲话,就像这腊月里的风,又冷又硬,吹得人脸上生疼。

第47章 冬日针线

这漫长寂寥的冬日,仿佛被厚厚的积雪捂住了声响。小荔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这几日便缠上了大舅妈,一门心思要学做衣服。大舅妈是村里的老手艺人了,早年正经做过裁缝,那一手针线活,细密匀称,针脚走得又稳又漂亮,是十里八乡都夸赞的地道功夫。小荔看着自己空间里堆积的那些色彩鲜亮、质地各异的布料,心里早就痒痒的,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学上一手,把这些宝贝变成实实在在的新衣裳。

看着空间里的布料和奶粉、麦乳精等吃食,小荔也找不到机会拿出来。只能晚上自己在空间里偷偷加餐,最近照镜子发现皮肤透着股子透亮的粉,像是刚掐出水的水蜜桃,细腻得连毛孔都瞧不真切。摸上去滑溜溜的,像裹了层薄润的脂膏。可能是营养跟上了,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正是水水嫩嫩的时候。

大舅妈教得格外认真,也格外心疼料子。她舍不得让小荔直接用好布练手,就翻出厚厚一沓旧报纸,全当布料。老人家耐心十足,一步步地示范:怎么用划粉在纸样上描摹出衣服的轮廓,怎么沿着画好的线条稳稳地裁剪,怎么留出缝份……每一个细微的步骤,每一个容易出错的关键点,都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小荔听。小荔打心眼里喜欢这穿针引线的活计,学得格外投入。她常常一边笨拙地模仿着,一边在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等真学会了,先拿那些压箱底的花布练手,做上好几身漂亮的新衣服!最让她心痒的,是给自己缝一件雅致的旗袍,那该多美啊!

小荔本就心灵手巧,加上用心,学起来竟比大舅妈预想的快了许多。大舅妈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觉得这孩子有股子灵气。一日,她翻箱倒柜,从樟木箱底摸出一本纸张泛黄、边角卷起的旧缝纫书,郑重地递给小荔:“喏,胖丫,这个你拿着看,琢磨琢磨里面的门道。”小荔如获至宝,从此每天做完活计,就捧着那本“秘籍”翻来覆去地看,细细琢磨里面的裁剪图样和针法技巧。

练了一阵子,画花样、裁布料这些前期的活儿,对小荔来说已经不在话下。眼下最考验手上真功夫的,就是缝制。这才是实打实、纯靠一双手的细致活。家里没有缝纫机,每一针、每一线都得靠手指捻着针,在布片间穿梭。小荔坐在窗边,借着冬日里不甚明亮的光线,小心翼翼地缝着,指尖有时被针尖扎得生疼,她也不在意。一边飞针走线,一边暗暗盘算:等将来学成了“出徒”,一定要让妈妈给买台缝纫机!有了那铁家伙帮忙,做衣服可就顺手多了,又快又平整!

英子瞅着小荔这手艺学得越来越有模有样,针线在她手里变得服服帖帖,心里也羡慕起来。她凑到小荔身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胖丫,行啊你!等你出师了,也教教我呗?我也想学学做衣服,给自己做件新的穿。”

小荔正拿着一件家里的旧衣服拆拆改改地练手,闻言爽快一笑:“这有啥难的?还用等出师?你现在就跟着我学呗!”她往炕里头挪了挪,给英子腾出地方,“来,坐这儿,先拿这块布头试试,跟着我一起缝。”

两个姑娘凑在一起,屋里只剩下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嗤嗤”声。可这看似简单的活计,对急性子的英子来说简直是种折磨。缝了不到一下午,她就觉得脖子僵硬,眼睛发花。终于,她猛地将手里的针线和布片往炕上一扔,呲牙咧嘴地抱怨起来:“哎呦我的娘!这活儿也太磨人、太费眼了!手指头都要抽筋了!不行不行,胖丫,这活儿我干不了!太憋屈了!还不如让我扛着锄头下地里干一天活痛快呢!”她揉着发酸的手指头,满脸都是解脱般的嫌弃。

原来不光是她,旁边原本看热闹的国梁媳妇,早就看得直摆手,也跟着笑道:“可不是嘛,这针线活儿看着容易,做起来真是精细得不行,一个不留神就歪了。我这笨手笨脚的,也干不来这个。”这位新嫂子,就是国梁新娶进门的媳妇。说起来,自打她进门没多久,就因为和二伯娘吵架,竟成了哥仨彻底分家的导火索。打那以后,爷爷奶奶心里对这个孙媳妇总存着点说不出的“膈应”,不大看得上眼。虽说她在县城有份体面的教书工作,老两口对她还是淡淡的,不怎么热络。

可就是这两天,家里的风向竟悄悄变了。昨天吃晚饭的时候,新嫂子刚端起碗,就突然捂着嘴,一阵阵地反胃,不住地干呕起来,脸都白了。看她那难受的样子,有经验的老人心里都咯噔一下:这八成是有了身孕了!村里就一个赤脚大夫,把了半天脉也说不准个所以然。偏偏这几日大雪封了山,出村的路被厚厚的积雪堵得严严实实,想回县城医院仔细检查一趟,那是难上加难。没办法,只能先这么着,盼着过了年,雪化了路通了,小两口再进城去好好瞧瞧。

话虽如此,这“疑似”的喜讯却像一股暖流,瞬间融化了长辈们心里的那点冰碴子。大伯大伯娘,尤其是爷爷奶奶,一下子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对待新嫂子的态度简直是天翻地覆。往日里该她搭把手的家务活计,如今谁也舍不得让她沾一丁点边了。爷爷会默默地把重物提开,奶奶和大伯娘会抢着去洗菜做饭,生怕她累着碰着。一家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揣着同一个热乎乎的盼头,眼巴巴地等着,等着迎接这个家里即将到来的第四代新生命。那无声的期待和小心翼翼的呵护,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显得格外温暖。

第48章 破冰捞鱼

昨晚,王家屯大队部的广播喇叭就“滋滋啦啦~~”断断续续的响起,然后就是村长带着浓重东北方言的讲话,传到屯子的每个角落:“村民们注意了!各个小队长注意啦!明个一早咱们就破冰捞鱼,按小队分片包干,两个小队一组,冰面插好旗子,身强体壮的男人都得给俺上阵,家伙式儿都带齐全喽.....”话音未落,广播喇叭又是一阵刺耳的“滋啦”,后面的话被无情的电流声吞没了。

小荔很好奇怎么破开厚厚的冰层,把鱼弄出来。缠着他哥问东问西的,他哥说:“胖丫,你是不是馋鱼了?等咱家的鱼分下来,让咱妈给你做红烧鱼。”还叮嘱她:“明天到大河边看热闹离远点,去年王大山家的二宝就掉进冰窟窿里了,多亏旁边有人,及时把他提留上来,要不连人都找不到了”。

小荔现在惜命的很,空间里那么多财宝她还没尽情挥霍享受呢!好日子还没过上,怎么能嗝屁呢!“要不,明天我不去了,怪危险的。”

小泽就没见过这么怕死的人:“瞎担心啥,离远一点就没事,难道还能给你推下去呀!”

“砸那么多冰窟窿,冰面不能裂开?那么多人都站在上面万一掉下去呢?”小荔反驳道。

小泽想这就是自己妹妹,要是别人都不搭理她,又菜又怂,还爱凑热闹。

第二天汉子们嘴里呼着白气,扛着沉重的冰镩、绞盘、捞网,大步流星地朝村外的大河奔去。女人们也裹紧了头巾,穿着臃肿的棉袄棉裤,互相招呼着去看这场冬日里难得的大热闹。就连裹成小棉球似的娃娃们,也挣脱了大人试图牵住的手,踩着冻得梆硬、硌得脚底板生疼的土路,一路小跑着,尖细的嬉笑声在冷风中飘散。

小荔窝在热炕头愣是没出屋,英子在院子里喊:“胖丫,你快点穿衣服,都已经开始凿冰了。”

“我不去,你自己去吧!”小荔对着窗户大声说。

火火风风的英子直接进屋,把小荔从热炕上拽起来:“快点,别磨蹭,别拖后腿,咱们早点到,还能帮着捡鱼呢!”

可以捡鱼,小荔一听来劲了:“捡到就是自己的?”

“想啥美事呢,那是大队的,是集体的,把鱼都捡到一堆,公社会来车拉走,剩下的鱼,统计完就分给各家各户。”英子解释说

哎妈呀!合着忙乎一大天,捞上来的鱼还不全是队里的,还要上交呀!然后看了英子几眼,真没看出来,英子对集体这么热爱,思想这么积极向上,显得她思想不太端正呀。

小荔还是穿上棉袄,跟着去了。她是真想见识一下大东北破冰捞鱼的热闹场面,也真担心倒霉掉进冰窟窿里,她都能穿越,掉冰窟窿也不是不能发生的事。

远远就看到冰面上热火朝天的景象。八个生产小队两两组合,变成了四支捞鱼大军,各自在宽阔的冰河上划出了泾渭分明的地盘。红的、黄的、蓝的、绿的三角小旗,插在刚凿出的冰窟窿边缘,被风刮得“哗啦啦”狂舞,猎猎作响,像给白茫茫、硬邦邦的巨大冰盘缀上了几簇倔强跳跃的色彩。

这边一队的冰镩子刚“叮当”凿下去没几下,冰屑四溅,那边二队的冰窟窿里就猛地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嚯!好家伙!头网见彩啦!”一条足有半尺长的银亮大鲫鱼被网兜猛地提出水面,在冰面上疯狂地扭动跳跃,鳞片在灰白的天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溅起的水珠不等落地,就在刺骨的寒气中凝结成了细小的冰粒,簌簌滚落。

小荔看得眼都直了,没见过这么大阵势,站在远处紧紧攥着英子的袖口伸脖子往前看。英子往前走,感觉小荔紧紧拉着她,走不动。回头说:“英子你干啥呢,往前走呀。”

“站这就能看清楚,我不走了,就站这看。”小荔说啥都不再往前走了。

英子着急了:“站这么远咋过去帮忙?”

小荔说:“那你去吧,我晕冰,不能往里走。”

“我就多余叫你来,你站这看着吧,我去前面了。”英子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心里想:听说过晕血的,晕水的,没听说过晕冰的,哼~毛病咋那么多呢。

小荔踮着脚,伸长脖子在忙碌的人群里搜寻,远远就看见她爸王老三,正猫着腰在插着绿旗子的那片冰面上,挥舞着沉重的冰镩子,“嘿哟嘿哟”地喊着号子,一下下奋力砸向坚冰。大伯和二伯也在旁边,冰镩凿击冰面的“当当”脆响汇入一片喧嚣。

集体的力量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一个上午过去,冰面上已经堆起了小山似的鱼!青白的鲢鱼、银亮的鲫鱼、肥硕的鲤鱼……在冰面上反射着微光。汉子们累得够呛,呼着粗重的白气,暂时收工回屯子吃晌午饭,补充体力,下午还得继续跟冰河鏖战。

小荔盯着那在阳光下几乎要晃花人眼的鱼山,忍不住偷偷拽了拽刚走来的小泽棉袄袖子,压低声音,大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哥,你说……这么多鱼,就这么堆在这儿,真没人敢顺手牵羊拿两条回家?也没人看着?”

小泽正搓着冻得发木的手,闻言像看傻子似的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蠢丫头!想什么呢!这鱼是集体的!一根鱼鳞片儿都是公家的!谁敢动?那叫挖社会主义墙角!逮住了批不死你!”

小荔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小声嘀咕:“切,说得跟真事儿似的……那前儿队里仓库不还丢了两袋子玉米粒儿吗?那就不算挖墙角啦?”这么一想,她脑子里不知怎地,突然就蹦出上辈子看春晚小品里宋丹丹那句经典的“薅社会主义羊毛”,这强烈的反差感让她自己没绷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小泽看着身边兀自傻乐的妹妹,眉头拧成了疙瘩,心里直犯愁:这丫头,自打淋雨发烧后,人是机灵了,可这神神叨叨、时不时自个儿傻乐的毛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别是真脑子有点……那啥吧?愁人!

下午的冰河上,喧嚣更甚。吃饱喝足、浑身热乎起来的汉子们,号子喊得更响更齐,带着一股子要把冰河掀翻的蛮劲:“嘿哟!加把劲儿哟!”冰镩撞击冰面的“叮当”声密集如骤雨,孩子们追逐嬉闹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这巨大的声浪,仿佛连岸边枯树枝头悬挂着的晶莹冰溜子都震得轻轻摇晃,随时要坠落下来。

冰面上,凿开的冰洞越来越多,氤氲升腾的水气也越来越足,混合着人们呼出的白雾,形成一片朦胧。各色的队旗在寒风中奋力招展,猎猎作响。冰洞口溅起的水花,来不及落下就在空中凝成了细小的冰晶,有的在冰洞边缘迅速冻结,形成一圈圈晶莹剔透、造型奇特的冰花,层层叠叠,宛如给这肃杀酷寒的腊月河面,精雕细琢地绣上了一朵朵奇异而充满生机的花儿那是寒冬里开出的、最鲜活热切的盼年之花。

孩子们的心,早已不在脚下的冰面上了。他们的小脸蛋冻得通红,眼睛却亮晶晶的,不时踮脚望向西边那轮似乎被冻住了、移动得格外缓慢的日头,心里一遍遍焦急地催促:“太阳公公,快点儿走啊!快点儿偏西吧!” 只盼着那分鱼的哨声早早响起,好跟着自家大人,拎上那条属于自家的鲜鱼回家。仿佛已经能闻到,那鲜灵灵的鱼香,早早地飘荡在自家灶台上,缭绕在即将到来的年夜饭的欢声笑语里。

第49章 分鱼之喜,人间烟火

日头西沉,天边被染成橙红色,给冰封的田野和覆雪的屋顶镀上了一层暖金。“突突突~~”的拖拉机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屯子里的宁静。孩子们耳朵尖,一下子就听到了,顿时兴奋地欢呼起来:“公社拉鱼的车来啦!”这声音在屯子上空回荡,满是期待与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