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莽莽苍苍的密林深处,秦知青三人正经历着截然不同的煎熬。寻“宝”的狂热念头冲昏了他们的头脑,让他们只顾低头寻觅,不知不觉间已远离了熟悉的路径。四周的树木愈发高大浓密,枝叶交错,几乎遮蔽了天空。等到光线明显暗下来,三人才惊觉时间流逝,抬头四顾,心猛地一沉天,已经黑透了!莽莽林海在夜色中化作巨大的、无声的阴影,吞噬了所有方向感。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们。白天那点微不足道的胆气荡然无存,只剩下对未知黑暗和潜伏危险的恐惧。他们试图辨认来路,却只见黑黢黢一片,所有的树木山石在夜色中都变得面目模糊,难以区分。慌乱中,他们只能凭着感觉选择一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殊不知这恰恰将他们带向了与王家屯背道而驰的更幽深之处。
饥饿和寒冷开始无情地侵袭。单薄的衣衫挡不住山间夜露的寒气,肚子饿得咕咕作响。更恐怖的是,山林并不寂静。远处不知名的夜枭发出凄厉的啼鸣,近处灌木丛中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那偶尔划破夜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悠长嚎叫是狼?还是别的什么?每一种声音都像冰冷的针,扎得他们头皮发麻,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身体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幸运女神似乎并未完全抛弃他们。就在绝望几乎将他们压垮时,秦知青脚下一绊,竟意外发现了一个半人高的山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半遮着,里面约有三四平米见方,虽然简陋潮湿,但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里,不啻于一个安全的堡垒。三人狂喜,连滚带爬地钻了进去。
惊魂稍定,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们行动起来。借着洞口微弱的天光,他们强忍恐惧,在附近摸索着收集枯枝败叶。万幸!黄小军抽烟,习惯性地在口袋里揣着一盒火柴。当微弱的火苗“嗤”地一声在枯叶堆上燃起,跳跃的橘红色火焰不仅带来了久违的暖意,更如同驱散恐惧的灯塔。他们将火堆小心地燃在洞口,既能取暖,更重要的是,这火光是对林中猛兽最直接的警告。
那一夜,三人蜷缩在狭小的山洞里,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眼睛死死盯着洞外摇曳的火光,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每一次远处传来的兽吼都让他们心脏骤停,每一次树枝的断裂声都让他们握紧了拳头。他们祈祷着火堆永不熄灭,祈祷着不要有任何大型野兽被火光吸引而来。这一夜,是靠着那盒火柴和一点运气才勉强熬过来的,堪称死里逃生。
当第一缕微弱的曙光艰难地穿透浓密的林冠,洒下斑驳的光点时,三人如同重获新生。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出山洞,贪婪地呼吸着清晨清冷的空气。此刻,最重要的就是辨别方向。他们仰头寻找,终于在东方的树梢间隙,看到了那颗正在冉冉升起的、红彤彤的太阳。希望重新燃起,三人互相搀扶着,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开始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摸索,寻找下山的路。
而就在他们挣扎求生之时,颠簸的牛车终于抵达了公社。村长和支书强打精神,立刻向公社领导做了紧急汇报。听说有知青在深山中失踪一夜,音讯全无,公社领导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人命关天,刻不容缓!公社当即抽调了一队装备齐全的民兵,带上步枪,由一位经验丰富的排长带队,火速跳上卡车,与王家屯的两位村干部一同,风驰电掣般向王家屯赶回。
消息传回屯里,气氛再次紧张起来。民兵连的到来无疑增添了强大的力量。村里二话不说,再次组织起所有能出动的青壮年,与荷枪实弹的民兵汇合。一支更为庞大、也更有底气的搜救队伍,在晨光中集结完毕,带着绳索、干粮、火把和各种趁手的工具,甚至还有几条嗅觉灵敏的土狗,浩浩荡荡地再次向危机四伏的深山进发。这一次,他们必须把人找到。
山林间的雾气还未散尽,带着清晨的湿冷缠绕在树干上。秦知青三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挪。一夜的煎熬几乎抽干了他们所有力气,每个人的模样都狼狈得不成样子。
秦知青的头发像一蓬乱糟糟的枯草,沾满了泥土和枯枝,额角还有道被树枝划开的血痕,已经凝成暗红的痂。他身上的衣服被荆棘勾出好几个破洞,裤脚沾满泥土,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昨晚慌不择路时崴了脚,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他一手扶着身边的树干,一手死死拽着表弟黄小军,喉咙干得冒烟,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慢点……再慢点……”
黄小军比表哥好不了多少。原本还算整齐的头发被露水打湿,黏在汗津津的额头上,脸上糊着泥灰,只有转动的眼珠透着惊魂未定的光。他的大腿被碎石的尖刺划破,留下一道道血口子,每踩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吭声,只紧紧攥着妹妹的胳膊,给妹妹传递一点点温度,让她有安全感不要害怕。
最惨的是黄晓梅。她那条辫子早就散开了,头发纠结成一团,沾着草屑和泥土。左边脸颊从颧骨到下巴,横着三道交错的血痕,是昨晚在灌木丛里挣扎时被树枝刮的,血珠还在慢慢往外渗,混着眼泪和泥灰,糊得半张脸都花了。她一直没停过哭,起初是嚎啕大哭,现在嗓子哑了,只能发出呜呜的抽噎声,肩膀一耸一耸的,走几步就腿软得要往下瘫,全靠秦知青和黄小军架着才勉强挪动。单薄的衬衫被夜露浸得透湿,贴在身上,让她不住地发抖,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我要回家……再也不来了……”
就在这时,前方雾气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熟悉的吆喝声。秦知青心里一动,猛地抬头,只见晨光穿透雾霭,照出一片晃动的人影是搜救的队伍!
“有人吗?!”秦知青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那边的队伍显然也发现了他们。“在那儿!”有人喊了一声,紧接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快步涌了过来。领头的民兵排长举着枪,看到他们三个的模样,眉头狠狠皱了一下。村民们更是炸开了锅,村长拄着根棍子快步上前,看到秦知青三人满身伤痕、衣衫褴褛的样子,又气又急,嘴唇气的都哆嗦着:“你们……你们......”
黄晓梅一看到这么多人,紧绷的神经突然断了,“哇”地一声哭出声来,腿一软就往地上滑。黄小军赶紧死死拉住她,自己却也腿一软,差点跟着栽倒。秦知青强撑着站直,想说句什么,喉咙里却像堵着东西,只能任由眼泪混着脸上的泥水流下来。
民兵排长没多废话,冲身后喊了一声:“快!把备用的干粮和水拿过来!还有药包!”立刻有两个民兵快步上前,将水壶和干粮递过去,另一个背着药箱的赶紧蹲下身,查看黄晓梅脸上的伤口。
村民们围在旁边,有的叹气,有的忍不住数落几句,更多的是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人是找着了,总算没出事。
阳光渐渐升高,驱散了山间的雾气,也照亮了这劫后重逢的一幕,只是三个知青狼狈的模样,怕是许久都忘不了了。
第26章 秋收后分粮
秦知青等三人虽说都受了伤,但万幸的是伤势都不算太严重。扭伤的脚踝虽然疼痛肿胀,好在并未伤及骨头,只需安心休养几日便能慢慢恢复,这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在民兵们和热心村民的齐心协力下,他们很快就被稳妥地送回了知青点。民兵们完成护送任务后,便乘车返回了公社,村民们也各自散去,回归各自的生活。秋收刚刚结束,田地里的农活暂时告一段落,家家户户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情。
小荔的大伯王会计,是屯子里掌管工分核算的“账房先生”。这几天,他正为整理秋收工分账目的事儿焦头烂额。前些日子秋收抢收抢种,忙得脚不沾地,好些天上午都抽不出整块时间来整理这些繁杂的账目,着实耽误了不少事。再加上屯里的粮仓如今堆满了金灿灿的粮食,沉甸甸的谷子都快要溢出来了。他心里盘算着,必须得尽快把粮食按各家工分公平合理地发放下去,这事儿才算真正了结,心里才能踏实。看到自家侄女小荔秋收后闲在家里无事,便想着让她到大队部帮忙一起统计工分。
让王会计颇感意外和惊喜的是,他这个平时瞧着文文静静的侄女,还真有几分真本事!只见小荔在统计各家工分的时候,动作麻利,速度飞快,报出的数据又准又快,而且全程连算盘都不用拨一下,单凭心算就能清晰准确地完成所有计算。这一手“空手算账”的绝活,可把见惯了算盘珠子的王会计佩服得是五体投地,连连称奇。
其实,珠心算这门技艺,在现代社会里不少孩子都会接触学习。小荔之前就曾利用课余时间,兼职做过整整三年珠心算培训老师的助教,对这门速算算法的技巧和门道早已烂熟于心,运用起来自然得心应手,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自然。在小荔这个得力助手的鼎力相助下,原本堆积如山的工分统计工作,竟然仅仅耗费了一个下午的光景,就圆满、高效地完成了!如此一来,困扰王会计多日的难题迎刃而解,明天终于可以顺顺当当地给大伙儿分粮了。要知道,粮食收上来迟迟不分,大家伙儿早就等得心急火燎,私下里不知念叨了多少回。
鉴于小荔在工分统计中展现出的确实出众的能力,第二天正式分粮时,那个需要与村民面对面核对工分、确保无误的关键性重任,自然而然又落到了她的肩上。小荔倒也不扭捏推辞,她本就对农村秋收后按工分分粮这充满乡土气息和集体主义色彩的热闹事儿充满好奇,如今能亲身参与其中,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心里头满满的都是新鲜感和兴奋劲儿。
天还没完全亮透,灰蒙蒙的晨光刚刚驱散夜色,村民们就喜气洋洋地、陆陆续续从各家各户涌出,汇聚到大槐树下的大队部仓库门口,自觉地排起了长龙般的队伍。仓库前面空地上,早已摆放好了几张擦拭干净的八仙桌。屯子里的几位主要干部村长、书记、王会计、大队长等,以及他们临时请来的编外“小助手”小荔,都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桌子后面。核对工分并非针对每一个村民个人,而是以家庭为单位进行的。轮到第一个村民家庭代表上前时,王会计便拿出昨天汇总好的全屯工分总表,小荔则按照报上来的户主名字,迅速翻找到该户具体的工分明细账页,重新仔细地一笔笔核算一遍。待王会计、小荔以及村民代表三人共同确认无误后,王会计便开具一张盖着红章的领粮票据。村民小心翼翼地拿着这张珍贵的票据,就可以转到桌子后面的仓库门口,凭票领取属于自家的那份粮食了。当然,装粮食的口袋,各家都得自备。
小荔算得又快又准,清脆的报数声清晰响亮,整个核对过程行云流水。有了她这个高效的“人形计算器”,今年的粮食分发工作进展得格外顺畅,效率奇高。日头刚刚爬到天空正中央,刚到晌午时分,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就已被分到各家各户手里。对于那些家里劳力多、工分挣得足的村民来说,除了领足口粮,还可以选择将一部分粮食份额直接兑换成现钱,手里头也能活泛些。
而知青们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他们普遍年轻力薄,加上参加劳动的时间也短,工分积累普遍不多,分到手的三五百斤粮食,对于要熬过一个漫长寒冷的冬天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捉襟见肘。屯子里考虑到他们远离家乡、举目无亲的特殊困难,也格外照顾,特别允许他们不用粮票,直接按议价花钱再额外购买一些粮食,以解燃眉之急。
分粮现场,村长和书记们看着小荔娴熟利落的样子,忍不住交口称赞王老三家的这个姑娘,算账的本事真是厉害,年纪轻轻就如此沉稳能干。小荔年纪虽小,但行事落落大方,面对满场的大人和领导,一点不露怯,叔叔伯伯叫得亲切自然。她那白胖可爱的小圆脸,配上总是笑眯眯的表情,眉眼弯弯,一看就是个伶俐又讨人喜欢的孩子。干部们看在眼里,心里头都在暗自琢磨:自家亲戚里,或者相熟的人家,有没有年纪相当、品性端正的小伙子?要是有,可得赶紧托人去老王家探探口风、提提亲事。同时,他们也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这孩子啊,就是得多读书!瞧瞧,念过书的孩子,明显就比屯子里其他同龄的姑娘们更明事理,接人待物更大方得体,眼神里都透着股灵气。
小荔的爸妈也挤在人群里,远远看着自家闺女居然能和屯子里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领导们并排坐在一起,参与分粮大事,脸上顿时溢满了自豪的红光,腰杆儿都挺直了几分,与荣俱荣。瞧瞧他家孩子多厉害!村里几百户人家的工分账目,可都是他姑娘一笔笔算清楚的呀!两口子乐得嘴都合不拢,笑容从心底一直漾到眉梢眼角。然而,旁边站着的几个平时爱嚼舌根的老娘们,心里头那叫一个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忍不住直撇嘴,互相递着眼色,心里嘀咕:哼,就她家那个以前瞧着蔫不出溜的大懒丫头,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还能和书记村长平起平坐?再回头瞅瞅自家那些个就知道疯玩傻闹、见了干部就往后缩的丫头小子,好像确实没人家孩子有出息、露脸。这么一对比,心里更不是滋味,恨不得立刻回家去,把自家那几个不成器的“讨债鬼”狠狠揍上一顿才解气。
粮食顺顺当当地分到了家家户户,整个屯子都洋溢着一股欢天喜地的气氛。有些心急的村民,拿到新粮,连晌午饭都顾不上好好吃,就迫不及待地背着粮袋子,涌向大队部旁边晒谷场上的大石磨,争着抢着要磨新收的麦子玉米,准备回家好好蒸上几锅暄腾雪白的大馒头。平日里粗粮当家,一年到头也难得蒸上两回细面馒头,今天托秋收分粮的福,正好借此机会给全家人改善一下伙食,打打牙祭,孩子们更是早就馋得围着锅台转了。
就在这喜气未消的当口,村长站在仓库门口的高台阶上,敲响了挂在老槐树上的半截铁轨,高声通知:下午全体社员务必到大队部集合,召开全村大会!一个都不能少!同时,他还特意提前点名,让秦知青等三人回去就写好深刻检讨,下午会上要当众上台宣读。
这三个惹祸的知青心里跟明镜似的,就因为他们三个莽撞行事、擅闯深山,害得屯子辛辛苦苦挣来的“先进集体”荣誉彻底泡汤了,挨批那是板上钉钉的事。要是检讨态度还不诚恳,再敢有半句顶撞不服,恐怕真要在个人档案里被记上一笔黑账,那对他们未来前途的影响,可就不是小事了。
到了下午,大队部院子里挤满了人。书记板着脸,亲自主持会议。会上,他语气严厉,措辞激烈,毫不留情地批评了秦知青等三人无组织无纪律的严重错误行为。他痛心疾首地指出:上山之前,屯干部三令五申,反复叮嘱过无数次,绝不允许进入后山深处,危险重重!可他们呢?就是当成耳旁风,置若罔闻!结果怎么样?不仅害得全屯老少乡亲放下手里的活计,漫山遍野、担惊受怕地搜寻他们,还惊动了公社的民兵队伍,闹出这么大动静!这下可好,辛辛苦苦保持的屯子先进荣誉,彻底断送在你们手里了!而且,更严重的是,因为这次事故,公社决定取消屯子今年的征兵名额!还有大家伙儿都眼巴巴盼着的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也一个都没有了!全都没了!
台下的村民们一听这些实实在在、关乎各家各户切身利益的好处尤其是当兵和上大学这两条改变命运的金光大道竟然全都因为这三个知青的冒失而化为泡影,顿时炸开了锅!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失望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人群里响起一片嗡嗡的咒骂声,大家气得脸红脖子粗,纷纷指着台上的知青斥责:“都是这帮不省心的知青崽子惹的祸!”“祸害精!”“好好的前程都让他们给毁了!”要知道,当兵入伍,穿上军装,那可是村里许多男孩子梦寐以求、也是最好的出路之一啊!小荔妈站在人群前排,更是气得浑身发抖,火冒三丈,眼睛都红了。她心里像刀绞一样:要是有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屯子里就数她家小泽念过高中、成绩优异的小泽最有资格被推荐!眼瞅着儿子跳出农门、光宗耀祖的希望,就这么硬生生被掐灭了!想到这儿,她气得直喘粗气,要不是旁边人死死拉着,她真恨不得立刻冲上台去,狠狠抽那几个闯祸精几个大耳刮子才解恨!
第27章 余怒难平
这个年代,“先进”是顶顶要紧的荣誉。每个公社下辖的村子、屯子,都铆足了劲儿争当先进,家家户户都觉得脸上有光。集体荣誉感刻在骨子里,从白发苍苍的老人到光屁股的娃娃,思想觉悟都高得很。好东西,甭管是地里多收了三五斗,还是意外得了什么稀罕物,那都得是大队的,是要上交国家的。
大多数人淳朴、无私,真心实意地热爱着集体。再者,这“先进”二字可不仅仅是面锦旗那么简单。公社有了福利,比如奖励一台崭新的“铁牛”拖拉机,宝贵的当兵名额,或者眼下最吃香的工农兵大学推荐资格,甚至是村干部上调公社工作的机会,那都得优先照顾先进村屯。
因此,屯子里鸡毛蒜皮、磕磕绊绊的事儿,向来都是内部消化,轻易不会闹到公社去。大伙儿心里有杆秤,为了集体的脸面和实实在在的好处,能捂就捂住了。
可这回不同,三条人命悬在山上!人命关天,再大的顾虑也得靠边站,不及时向公社求助,怕那几个年轻知青真就永远留在大山里了。生命高于一切。
然而,当确认人没事,悬着的心落了地,屯子里憋着的火气可就“噌”地窜上来了。那沉甸甸的、眼看就要到手的“先进”称号,就这么飞了!当兵的事没了影儿,大学名额泡了汤,干部晋升的指望也打了水漂这可是实打实、看得见摸得着的损失,是家家户户都盼着的甜头啊!
惹祸的三个知青知道自己捅了大篓子,一个个像受惊的鹌鹑,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任凭村民们数落责骂。村民们气得直跺脚,指着他们鼻子骂“败家玩意儿”、“害人精”,可骂归骂,事情已经发生,成了定局,又能怎么办呢?
本就因为生活习惯格格不入、干活拈轻怕重而不太招人待见的知青们,这下更是成了全屯子的眼中钉。散会时,村民们连个眼风都懒得给他们,直接绕道走。
大队书记最后拍着桌子,话撂得又冷又硬:“都给我听好了!往后哪个知青再敢出幺蛾子,捅娄子,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卷铺盖滚回知青办!咱这庙小,供不起这些大佛!”这话像冰锥子,扎得在场所有知青后脊梁发凉。退回知青办?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再分配的地方,十有八九是荒凉的大西北,跟下放劳改没多大区别,成天风沙里刨食、种树,那日子想想都让人打哆嗦。这回不光村民恨得牙痒痒,就连同吃同住的其他知青,心里也窝着火,暗骂这三个惹祸精连累了大家伙儿。
一场吵吵嚷嚷、火药味十足的大会总算散了。小荔妈回到家,气得眼睛通红,像要滴出血来。她一把拉住小荔爸:“老三啊!你说说,多好的机会,就这么生生给毁了!要不是他们……咱家小泽,稳稳当当就能去上大学啊!”那可是工农兵大学,是农村孩子最好的出路!
小荔爸心里也像堵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满是惋惜。他叹了口气,拍拍媳妇的背:“唉,谁说不是呢!不过孩子妈,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小泽走前,我跟他仔细交代了,让他到了学校机灵点,多打听打听。这上大学的路子,未必就这一条。咱们手里有钱,只要肯花,只要找对人,兴许……还能寻摸到别的门路。”他这话既是安慰媳妇,也是给自己一点渺茫的希望。
“说得轻巧!多好的现成机会没了!”小荔妈恨恨地一甩手,“这些城里来的知青,我看哪是来建设农村的?分明就是来搅和、来搞破坏的!祸害!”
这时,小荔也凑过来劝:“妈,消消气吧,爸说得对,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兴许……还有别的法子呢?”她看着母亲通红的眼眶,心里也跟着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