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挺好,到时候天暖和了,坐月子也舒服。”小荔替她高兴。

英子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亮晶晶地问:“哎,你见过国梁哥家那小丫头了吧?长得啥样?”

“见了,可招人稀罕了!”小荔往炕里挪了挪,比划着,“白白净净的,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像国梁哥。等天暖和了,肯定能抱回来,到时候你就能瞧见了。”

英子撇撇嘴,一如既往地口无遮拦:“丫头片子有啥好看的,到时候我大胖儿子就生出来了,我天天看自个儿的!”

小荔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懒得跟孕妇计较,岔开话题:“我刚才看院子里,二姑家的大小子和张文涛都在帮忙呢?”

“嗯哪,”英子朝窗外努努嘴,“这俩月大伯娘不是一直在县里没回来嘛。二姑家那大小子,还有张彩霞两口子,可倒好,见天儿地往这儿跑蹭饭。啧啧!”

她语气里带着点不满,但随即又有点服气,“不过吧,咱奶还挺稀罕他俩的。吃完饭知道刷锅洗碗,院子里的柴禾也给劈得整整齐齐码好了。唉,你说这……”

两人正聊得热闹,门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只见张彩霞也顶着个大肚子,扶着腰慢悠悠地挪了进来。

小荔赶紧招呼:“彩霞来了,快进来坐,炕上暖和。”她往里又让了让。

英子立刻提高嗓门:“张彩霞!你来干啥?”语气里满是戒备。

张彩霞抬着下巴,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最热乎的炕头,对着英子就怼回去:“你管得着吗?我姥家杀猪,我来吃杀猪菜,用你管!”她特意把“我姥家”几个字咬得重重的。

气氛瞬间有点僵。小荔赶紧打圆场,没话找话地问彩霞:“彩霞,你这月份看着也不小了,啥时候生啊?”

张彩霞摸了摸肚子,语气带着点得意:“跟王小英一样,也是四月份!”

“呵呵,那挺好,挺好。”小荔干笑着应和,努力维持表面的平和。

张彩霞却没接这茬,眼睛盯着小荔问:“胖丫,你在县城能常看见我妈不?”

小荔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保持平静:“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不特意去找,碰上的机会还真不多。天天上班,下了班也累,没啥时间在外面逛。”

英子在一旁凉凉地插嘴:“你以为都跟你似的,闲得满屯子晃荡啊?”

“说谁呢你?你也没比我强到哪儿去!”张彩霞立刻反击,火药味又起来了。

小荔赶紧打断这即将燃起的战火,问张彩霞:“你找大姑有事啊?咋不写封信呢?寄信也快。”

张彩霞这才想起正事,理直气壮地说:“我这不四月份要生孩子了嘛!得让我妈给做些小被子、小衣服啊!你回去帮我捎个话给她,让她四月份过来伺候我月子!”那语气,仿佛这是天经地义、不容置疑的命令。

小荔心里直犯嘀咕:不是跟家里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了吗?怎么用得着的时候就这么理所当然?她想了想,谨慎地说:“要不这样,你把具体要办的事、要带的东西都写下来,我帮你把信送到大姑家去,这样写下来更清楚,省得我传错话。”说着,她从随身的帆布包里翻出纸笔,又把炕桌挪到张彩霞跟前。

英子可没小荔这么含蓄,她看着张彩霞,一脸不可思议:“哎?你结婚的时候不是没告诉家里吗?现在咋又想起让你妈来伺候月子了?”

她顿了一下,想起更关键的事,“还有啊,你妈能愿意来吗?上次你不是把你爸妈撵走了吗?那架势,啧啧……”

张彩霞脸不红心不跳,一脸正色道:“她是我妈!伺候我月子不是应该的吗?娘俩之间能有啥隔夜仇!”那理直气壮的样子,仿佛之前的激烈冲突从未发生过。

这理直气壮的说法和理所当然的态度,让小荔和英子都一时语塞。英子缓过神来,居然还点了点头,带着点嘲讽:“也是,大姑那人吧,对别人不咋地,对你这个闺女,还是不错的。”

“那当然!我妈好着呢!”张彩霞立刻维护道,仿佛之前和父母闹翻的不是她。

小荔彻底无语了,感觉跟张彩霞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她默默扭过头,透过窗户上糊着的、有些模糊的窗户纸缝隙,努力望向院子里。大锅里的热气蒸腾得更厉害了,隐约的肉香都飘过来了。她心里默默念叨:这杀猪菜,啥时候才能炖好啊?跟这丫头聊天,实在太费神了!

第134章 信笺,心潮暗涌

就在小荔眼巴巴望着院子里那口翻腾着热气的大铁锅时,奶奶端着一个沉甸甸的粗瓷大盆进了屋,“咚”地一声放在炕桌上。盆里是咕嘟冒泡的酸菜炖五花肉,浓郁的肉香裹挟着酸菜的爽利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块颤巍巍的,粉条吸饱了汤汁缠绕其间,刚切好的血肠在滚烫的汤里浮沉,诱人的油花顺着盆边缓缓滑落。

“快!趁热乎劲儿吃!今年这猪养得足膘,肉香得紧!”奶奶一边招呼,一边不放心地叮嘱,“你们仨姑娘就在这屋吃,外头人多手杂,英子和彩霞都怀着身子,可得小心点,别磕着碰着。”

“奶,您就放心吧!我们保证乖乖在屋里,哪儿也不去!”小荔赶紧应声,让奶奶宽心。

小荔夹起一块厚实的五花肉,蘸了点儿蒜泥酱,一口咬下去,肉皮的韧、肥肉的化、瘦肉的香,混合着蒜泥的辛辣在口中炸开。酸菜炖得恰到好处,酸脆爽口,完美地化解了油腻。再尝一口血肠,嫩滑无比,滚烫鲜美的汁水顺着喉咙滑下,熨帖得浑身都暖洋洋的。她捧着玉米饼子,就着这绝顶的美味连吃几口,鼻尖很快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由衷赞叹:“香!真香!这酸菜味儿也正!”

英子捧着碗小口喝着热汤,脸上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张彩霞则闷头挑着盆里的血肠,吃得专注。三个姑娘围坐在热炕头,被这盆热腾腾的杀猪菜烘得红光满面,暂时抛开了其他心思。

杀猪宴的热闹与热气随着日头西斜渐渐散去,王家小院重归宁静,只余下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柴火味和肉香,久久不散。小荔一家三口带着满身的暖意和沉甸甸的“战利品”分好的猪肉、几段肥厚的血肠,还有几只收拾干净的大白鹅,踏上了返回县城的路。

临出门,张彩霞挺着大肚子追到院门口,一把将一张折得皱巴巴、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清的纸拍进小荔手里:“胖丫!别忘了啊!这信给我妈!让她四月里一定得准时过来!要带啥东西都写上面了!”那语气,仿佛小荔是她家专属的传令兵。

小荔妈在旁边看得眉头紧锁,心里暗骂:“真是随了根儿!跟她那个妈一样,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回程的班车在颠簸的土路上摇晃。小荔凑近她妈,小声商量:“妈,等下了车,让我爸先回去烧屋子,咱俩顺道把信给我大姑送去得了?”

小荔妈撇撇嘴:“送啥送!你大姑那人,心比石头还硬!彩霞结婚都没吱一声,现在用得着了?我看悬!这娘俩,没一个省油的灯!”话虽如此,看着闺女手里的“烫手山芋”,她也知道同村住着,这点忙还是得帮的。

晚上六点多,天已黑透,一家人才回到县城。小荔妈麻利地从装猪肉的大麻袋里掏出一大块肥厚的五花肉和一只褪得干干净净的老母鸡:“老三,你先回家,把炉子点着,炕烧热乎。我带着胖丫去趟国梁家,给大嫂送点东西。”

“行,你俩路上当心点,早点回。”小荔爸应着,扛起沉重的麻袋往家的方向走去。

小荔母女来到张国梁家,小婴儿睡得正香。小荔妈把肉和鸡递过去:“这鸡给红梅炖汤补身子,今年的猪肉养得肥,炖酸菜可香了!”

大伯娘连声道谢,妯娌俩站在门廊下小声寒暄了几句。小荔妈惦记着家里:“大嫂,天不早了,我们就不多待了,家里冷锅冷灶的还得收拾。”

“哎,好,路上慢点啊!”大伯娘送到门口。

“大伯娘再见!”小荔也乖巧道别。

从国梁家出来没多远,就是小荔大姑王凤琴家。小荔妈走到院门外,扬声喊:“王凤琴!在家没?”

不一会儿,屋里亮起灯,大姑披着件棉袄出来,隔着院门看清来人,脸上没什么表情:“老三家的?这大晚上的,有啥事?”丝毫没有让她们进屋的意思。

小荔妈也懒得废话,直接把那封皱巴巴的信往她手里一塞,开门见山道:“你家张彩霞,四月初要生孩子了,让你过去伺候月子,顺便做些小被子小衣服。喏,这是她写的信,要带啥都写着呢。话和信我都带到了。”说完,拉着小荔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大姑拔高的、带着惊愕和难以置信的声音:“啥?!生孩子?她啥时候结的婚?!我咋一点不知道?!”

小荔妈脚步更快了,像没听见后面的追问,低声教育女儿:“瞅瞅!连屋都不让进!以后她们家这些破事儿,咱少沾边!就算求上门来,也别搭理!”小荔心里也有些不舒服,没吱声。今天看着张彩霞挺着那么大的肚子,一时心软才答应捎信,现在只觉得后悔。

娘俩回到家,小荔爸已经把屋子烧得暖烘烘的。奔波了一天,骨头缝都透着乏意。三人简单洗漱,早早钻进了热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