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羊脂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颊边,更衬得那张脸淡雅出尘。

洛清如就那样抱着琴,步履从容,仪态万方,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端,带着遗世独立的疏离感。

晋王看得眼都直了,下意识地抻长了脖子,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口中喃喃:“乖乖……这才是真正的仙子下凡啊……”

“啊!!!”话音未落,脚背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他疼得差点跳起来,转头就对上了自家王妃那张隐含煞气的脸。

他揉着脚背,委屈得像个孩子,却又不敢大声嚷嚷,只能皱着一张脸,小声嘟囔:“我的小祖宗,你踩我做什么?”

晋王妃缓缓收回脚,优雅地掸了掸裙角,冷哼道:“我怕王爷的哈喇子掉进菜里,没的恶心了我。”

这动静不大不小,恰好让附近几桌的人都听见了。

秦王妃也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看得出神的夫君,淡淡问道:“王爷,就那么好看吗?眼珠子都快掉人家身上了。”

秦王对上王妃似笑非笑的眼神,头皮一麻,赶紧收回视线,求生欲极强地小声回道:“王妃放心,就算天仙杵在面前,我也绝不多看一眼!只是……”他眼珠子一转,示意了一下御座的方向,“这女子有些门道,你看看皇兄。”

秦王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皇帝此刻竟双眼出神,整个人像是被定住,手中的酒杯悬在半空,忘了饮,也忘了放。

那女子清瘦的身形,那行走间不疾不徐的仪态,尤其是周身萦绕的温柔气质,无一处不让他想起江柔。

记忆如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当年的江柔也是这般,抱着琴,在月下为他抚《凤求凰》。

眼前的身影与记忆深处的人影重重叠叠,模糊了界限,令崔煜胸口一阵窒息的闷痛。

太后的目光在皇帝和洛清如之间流转,嘴角噙着高深莫测的笑。

江映见皇帝出神,赶紧出声提醒:“陛下!”

崔煜意识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赶紧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既然洛大家来了,那便演奏吧。”

洛清如仿佛对帝王的失态浑然未觉,抱着琴走到殿中早已备好的琴案,动作轻柔将琴放下。

随后,朝着御座方向,盈盈俯身行礼,姿态优雅从容,“是。民女遵命。”

纤纤玉指轻轻搭上琴弦,琴声从她指尖流淌而出。

如果说王楚汐的琴声是技艺娴熟的悦耳,带着刻意为之的讨好,洛清如的琴声便是直抵灵魂深处的天籁,带着洗涤人心的力量。

她弹奏的是《雁落平沙》。

琴声初起时,众人仿佛置身于秋日晴空之下,天高云淡,辽阔无垠。

随着指法变幻,雁鸣之声隐隐传来,时而高亢清越,如鸿雁振翅,直冲云霄;时而低回婉转,似远雁哀鸣,悲戚动人。

那琴声仿佛拥有生命,丝丝缕缕钻入每个人的耳中,令众人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或喜或悲,或叹或憾。

江映悄悄抬眼,看到以冷静自持著称的皇帝在琴声中再次失了神。

此时此刻,她终于彻底明白了太后的用意。

王楚汐不过只是试探,眼前的洛清如才是真正的底牌。

太后捻动着佛珠,将皇帝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的笑意终于舒展开来,带着胜券在握的得意。

皇帝对她的提防和抗拒根深蒂固,轻易不会接受她送的人。

但如果是心尖上的人呢?

早逝的江柔,才是他毕生的意难平。

纵然坐拥四海,富有天下,也抚平不了那份刻在骨血里的遗憾。

这一次,她不信皇帝还能拒绝。

第68章 公然打擂台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

之子归穷泉, 重壤永幽隔。

一曲《平沙落雁》,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

崔煜微微阖着眼,刻意放缓呼吸,努力掩饰痛苦和落寞。

但喉间那股熟悉的腥甜还是悄然上涌,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作为帝王,他不能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尤其是在太后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底下。

然而,洛清如指尖下的琴音越是空灵美妙,越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狠狠捅开了他心底那扇尘封已久的门。

门后的记忆翻涌,有江柔十五岁那年在桃花树下,穿着鹅黄衫子仰头对他笑;有大婚之夜红烛摇曳,她坐在床沿,抬眸望他时含羞带怯的眼;有两人中秋夜在院中焚香弹琴,她指尖误弹错音,抬眼望他时的狡黠……

可下一刻,这些鲜活的画面就被血色浸透。

脑海中残留的是她病榻前苍白脆弱的脸,是冰冷沉寂的棺椁,是失去挚爱的痛楚。

琴音还在继续,思念被无限放大,在他心间反复缠绕、勒紧,几乎让他窒息。

太后端坐在上首,手中捻着紫檀木佛珠,将他的痛苦尽收眼底,嘴角掌控一切的笑意更深了。

“皇帝,”她雍容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洛大家的琴技如何?可还能入耳?”

洛清如抱着瑶琴,静静侍立在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