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着秀气的眉头,思索半晌后突然眼睛一亮,得意地总结:“我记起来了!娘好像说过一个成语,叫什么鸡什么沉,说的就是后宫女人。嗯,现在看来,后宫还真就是个大鸡圈,一群母鸡围着公鸡打转,抢来抢去,累得身体都沉了!”
崔君尧正凝神听着,乍闻“大鸡圈”、“公鸡”、“母鸡”这等惊世骇俗的比喻,饶是他少年老成,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猛地转头,看着身边一脸骄傲的小姨母,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忍了又忍,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想说的是牝鸡司晨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 江映立刻点头如捣蒜。
崔君尧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他真心开始心疼起教江映读书的叔祖母……
完全是对牛弹琴啊!
“牝鸡司晨的意思是母鸡不能代替公鸡打鸣报晓!” 崔君尧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解释,“喻指后宫女子不得干预前朝事务,跟你说的大鸡圈、身体沉没有半点关系。江映,你真该好好读书了!”
“啊?” 江映这才知道自己又闹了个笑话,马上吐了吐舌头,小声为自己辩解,“哦,可能是娘没跟我说明白。”
侍立在两人身后的李氏内心已是万马奔腾。
夫人为了让小主子读书,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是您自己捂着耳朵满院子跑,嚷嚷着“爹爹说不学就不学”,跟夫人有什么关系!
就在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时,被苏妃和丽妃左右夹击的崔煜眉头已经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耳边是两个女人的针锋相对,鼻端是令人窒息的脂粉香。
以往这种时候,柔儿总能适时出现,或温言解围,或不动声色地将人引开,替他挡下无谓的纠缠。
可如今……
他烦躁地回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孩,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出来。
“阿映!” 崔煜的声音陡然响起:“你来说说,朕应该去哪个宫中用膳?”
如今前朝后宫都不太平,即便抓住了眼线,也只能小惩大诫,还不能与信国公和奉恩将军撕破脸,所以他果断转移两个女人的注意力,同时也是帮江映树威。
苏妃和丽妃娇媚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江映!
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
陛下还真把她当盘菜,连侍寝都要问她?
江映被突如其来的点名问懵了,看了看左边眼神如刀子的苏妃,又瞧了瞧右边笑容狠厉的丽妃,只觉这个问题好难回答。
她小脑袋飞快地转着,脑中又闪过两张脸,一张是面无表情的惠嫔,一张是把自己缩成鹌鹑的秦贵人。
为了防止秦贵人被吓死,江映果断脱口而出:“回陛下,惠嫔上午请安时说她要给陛下抄写祈福经文,阿映觉得惠嫔如此劳心劳力,陛下应该去看看她,顺便给她……嗯……鼓鼓劲儿!”
她努力把话说得圆满,心里想的却是:惠嫔姐姐虽然板着脸,像个活菩萨,但总比眼前这两个花枝招展的妖精强。
听到这个回答,崔煜愣了片刻。
如果说苏妃的昭阳殿是妖精殿,丽妃的长乐宫便是无底洞。
至于惠嫔的长信宫……
那就是个尼姑庵!
每次踏进去,看着惠嫔宝相庄严的脸,闻着无处不在的檀香味,崔煜便浑身不自在,三句话不到就想找借口溜出来。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
然而目光却扫过神情又恢复严肃的崔君尧,一个念头骤然闪过。
太子伴读尚未敲定人选,惠嫔出身清贵,其父兄在清流中颇有声望,或许可以从田家挑选。
“嗯……” 崔煜沉吟一声,脸上看不出喜怒,“阿映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惠嫔为朕祈福,确实辛苦。朕正好也有要事与惠嫔商议,阿映和太子便随朕一同去吧。”
他内心的算盘却是:带上两个小的,总不至于与惠嫔大眼瞪小眼,干坐着听她讲经。
两个小孩哪知崔煜心中的弯弯绕绕,都乖巧地点头:“是。”
在苏妃和丽妃想要吃人的目光下,崔煜领着两个拖油瓶调转方向,朝着长信宫的方向走去。
然而,在去往西宫的道口,一身轻纱薄衣的瑛贵人正急得团团转。
她怎么也想不到,陛下居然去了鲜少踏足的长信宫。
晚风徐徐吹来,将她从头到脚吹了个透心凉。
美丽......果然冻人。
第16章 算盘珠子与佛珠
长信宫。
外殿清寂,袅袅檀香自青玉狻猊炉中逸出,丝丝缕缕,缠绕着梁间垂落的素色纱幔,将整个大殿晕染得……了无生气。
然而,内殿的黄花梨木书案上,一摞账簿摊开,墨迹犹新,金灿灿的算盘在烛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惠嫔纤细的手指犹如穿花蝴蝶,在金色算珠间飞舞拨动,速度快得几乎带出了残影。
大宫女招财侍立一旁,看着自家主子仿佛在聆听天籁的痴迷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主子,您就别算了。您的年例银子统共就二百两,内务府那边,铺陈器皿、衣裳首饰、饮食用度皆有定数,膳食上,每日猪肉二斤、鸡半只、陈粳米九合、时蔬三斤。您就是把算盘珠子拨烂了,算上一千遍一万遍,它也多变不出一个铜子啊!”
惠嫔此刻正沉浸在“金钱响乐”中,嘴角噙着近乎陶醉的笑意。
听到招财的话,她非但不恼,反而语速飞快地反驳:“傻姑娘!我算的哪是账?那是享受!你听听这声音……” 她手下猛地一拨,金算珠碰撞出清脆的连响,“多好听!多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