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的心狠狠揪紧,原来堂姐温柔娴静的笑容背后,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压抑,原来江家女儿背负的担子那么重,柔姐姐独自扛了那么多年。

如今,这担子,终究是落到了她的肩上。

就在这时,箭亭的马官满脸堆笑地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迎了上来。

那白马体型匀称,步伐轻盈,一看就是性情极为温顺的良驹。

“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万福!” 马官躬身行礼,讨好地笑道:“臣特地为皇后娘娘挑选了这匹玉雪骢,性子最是温顺不过,适合娘娘骑乘,不知娘娘可还喜欢?”

那白马确实漂亮,如同雪堆玉砌。

然而,江映的目光只在它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越过它,直直望向马厩深处。

那里,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正烦躁地甩着鬃毛,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眼神桀骜不驯,透着一股未被驯服的野性。

江映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毫不犹豫地抬起手直指红马,“陛下!我以往在边城骑的都是战马,爹爹说越烈的马,越有灵气,我要骑那匹红的!”

“哎呦!皇后娘娘!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马官吓得连连摆手,声音都变了调,“那匹赤焰性子暴烈得很,还未曾驯化,野性难控,万一惊了娘娘凤驾,奴才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担待不起啊!”

崔煜的眉头也微微蹙起,显然有些担心。

崔君尧想开口劝阻,却发现江映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她无视马官惊慌失措的阻拦,径直朝马厩走去。

红马警惕地竖起耳朵,喷着粗气,但江映并未立刻上马,而是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抚上它脖颈处强健的肌肉。

江映一下下顺着鬃毛的方向抚摸,原本躁动不安的红马竟渐渐安静下来,甚至微微侧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臂,发出低低的嘶鸣。

“好马!” 江映眼中笑意更盛,不再犹豫,一手抓住马鬃,一手按住马鞍,足尖在马镫上轻轻一点,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轻盈矫健得不可思议。

“本宫出生边城,什么样的烈马没见过!” 她端坐马背,红衣烈马,相得益彰,整个人如同燃烧的火焰。

话音未落,便一抖缰绳,双腿夹紧马腹,“驾!”

红马仿佛瞬间与背上的主人心意相通,发出高亢嘹亮的嘶鸣,猛地冲了出去,溅起一地沙尘。

“皇后娘娘小心!” 马官的惊呼被远远抛在身后,徒留一片惊惶。

崔煜、崔君尧以及随行的众人无不屏息凝神,提心吊胆地看着那道在开阔校场上肆意奔驰的红色身影。

风扬起了江映乌黑的长发和烈烈的衣袂,她伏低身体,紧贴马背,随着赤焰的奔腾而起伏,姿态矫健。

赤焰在她的驾驭下仿佛被唤醒了野性,四蹄翻飞,鬃毛飞扬,速度越来越快,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崔君尧定定望着阳光下纵情驰骋的艳丽身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眼前恣意张扬的江映,与记忆中永远温婉端庄、眉宇间总带着淡淡愁绪的母亲形成了鲜明对比。

若母后也能像江映这般,不必压抑本性,不必困守深宫,也能自由自在地奔跑……是否,就不会那么早耗尽心力,身体羸弱,最终撒手人寰?

崔煜也同样看着江映,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复杂。

若不是困于后宫,柔儿应该不会这么早就离开吧......

那毒药烈性虽强,却也不是毫无办法,是柔儿绝了求生的欲望,独留下他在九重宫阙里日日煎熬。

偌大的校场上,此刻只回荡着江映策马扬鞭的呼喝声和清脆如银铃的笑声,震得沉默的宫墙都微微颤抖。

崔煜收回目光,走到另一匹神骏的黑马旁,亲自牵过缰绳递到儿子手中:“身为大夏储君,总不能被一个小姑娘比下去,去吧。”

崔君尧接过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追着红色的身影疾驰而去。

殊不知,在崇贤堂,他是被大儒频频赞许的聪慧储君,是群星拱卫的明月。

而在这尘土飞扬的箭亭,无论他如何苦心练习骑射,总是比不上天赋过人的江映。

夕阳的余辉洒满箭亭,将两个小小的身影拉得悠长而孤寂。

第15章 被拦路劫道的皇帝

白日熔金照野平,忽见霞光落半城。

落日沉沉笼罩在重重宫阙之上,崔煜一脸惬意地领着两个玩得小脸通红的孩子走出箭亭。

刚走到宫道转角,却被一道盛装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陛下~” 苏妃的声音如同浸了蜜糖,柔媚婉转,“您连日操劳,臣妾实在心疼,特地为您熬了参鸡汤,用的是上好的老山参,文火慢炖了几个时辰,最是滋补元气。陛下,您随臣妾到昭阳殿用些汤水可好?”

话音未落,另一道更为娇脆的声音不甘示弱地响起:“苏妃姐姐此言差矣。”

丽妃一身水碧色轻纱宫裙,在暮春时节显得格外清凉。

她袅袅娜娜地上前一步,眼波流转间仿佛带着钩子,“如今已经临近入夏,陛下在箭亭骑了半日马,想必定是浑身燥热,气血翻腾,哪还喝得下大补的鸡汤,没得添了火气。” 她手中捧着一个剔透的琉璃盏,里面盛着碧莹莹的冰镇绿豆羹,“臣妾想着陛下定会口渴,早早熬了绿豆羹,又用冰镇着,喝着最是解暑散气。陛下,去臣妾的长乐宫歇歇吧?”

两股截然不同的香风交织缠绕,霸道地侵占了宫道的空气。

崔煜笑意瞬间凝固在脸上,眼神也冷了下来。

江映悄悄往崔君尧身边挪了半步,小脑袋凑过去嘀咕道:“她们早上还抱成一团笑话我,怎么下午就针锋相对了?”

崔君尧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弧度,压低声音回道:“在后宫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不变的只有利益。她们安插在未央宫的眼线被父皇连根拔起,此刻不过是卯足了劲头前来赔罪,意图挽回父皇。”

江映恍然大悟,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又忍不住好奇地往后瞄了一眼:“咦?苏妃和丽妃都来了,瑛贵人怎么没来?”

崔君尧嘴角的不屑更深:“瑛贵人就是根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她就往哪边倒。就算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当着苏妃和丽妃的面争宠。不过……”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笃定的嘲讽,“父皇若单独往西宫那边走,保不齐就能偶遇到在哪个路口赏月、扑蝶的瑛贵人。”

江映听得小嘴微张,努力消化后宫复杂的争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