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开春,江父上表请旨戍边,陛下当即准奏,加封护国将军。
君臣二人心照不宣,父亲即刻收拾行装,举家迁往幽州。
自此,她与京城,与他,便彻底断了音讯。
今日猝然相见,她心慌得无以复加,来不及细想便独自逃到池边。
满目荷花摇曳生姿,她却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面对。
怔怔伫立良久,江乐央蓦然回神,打算先回房理清思绪。
岂料刚一转身,便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崔君尧一身清冷,静立在十步开外,不知已看了多久。
见她终于发现自己,他才缓步走近,“阿映,看到我,你跑什么?”
他嗓音轻淡,听不出喜怒,却让江乐央喉间发紧。
她用力掐紧掌心,勉力维持镇定,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池边静得让人心慌。
流水潺潺,荷香暗浮,却只令她愈发无措。
“阿映,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去!”江皓奋力挣脱田品言,疾奔而来。
可他还没冲到岸边,就又被田品言一个猛扑按倒在地。
“殿下放心,属下必定看好江公子!”
两人当即扭打作一团。
照理田品言远非江皓对手,但几次纠缠间,田品言竟一把扯下江皓的腰带,跳起来抓着腰带就往回跑。
江皓提着裤子,气得跺脚,赶忙转身追去。
崔君尧突然被打扰,不悦地蹙眉,目光扫过岸边系着的一叶扁舟。
趁江乐央不备,他忽然俯身,一把将她拦腰扛上肩头,大步朝着小船走去。
离了岸边,便再无人能扰。
“你放我下来,这般模样成何体统!”江乐央又羞又急,握拳捶打他宽阔的脊背。
崔君尧却淡然道:“再大声些,可真就要把人招来了。江小姐若不怕被人瞧见,我倒是不介意......只是届时,你可要对我负责了。”
江乐央顿时噤声,慌张四顾。
这男人可以不要脸面,她却不敢妄为,毕竟爹娘还要在幽州立足呢。
崔君尧几步踏上小船,将人稳稳扛着,单手解了缆绳。
待小舟轻轻荡向池心,他才把江乐央放下。
“现在没有旁人。”崔君尧凝视着朝思暮想的脸,声音低沉得厉害,“我们总算可以好好谈谈了,阿映。”
小舟在莲叶间微微荡漾,水波轻拍船身,发出细碎的声响。
崔君尧的目光炙热得厉害,专注的凝视让江乐央有些无所适从,只得偏过头去,假装打量身旁探入船中的一支粉荷。
“半年来,我几乎翻遍了整个京城。每一次听说有官员家眷藏匿郊外,我都会亲自带人去查,那些说我好色荒淫的流言可都是因你而起。”
江乐央指尖微微一颤,轻触娇嫩的花瓣,没有答话。
“阿映。”他叹息一声,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疲惫,“看着我。”
江乐央抿紧下唇,两颊不自觉飞红,却仍倔强地不敢回头。
崔君尧坏心思地抓住两边摇晃船身,船儿像个摇篮似的不停地晃荡,吓得江乐央不得不转过头来,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那里面盛满了太多的情绪,有痛楚,有执着,还有一丝……脆弱?
“你知道那日宫变后,我找不到你,是什么心情吗?”他向前一步,小舟随之轻轻摇晃,吓得江乐央赶紧把住了船身。
“父皇把江家调离京城,我连一句话都没能对你说。”
两人已经离得过近,江乐央终于开口,“殿下如今是储君,将来是一国之君。而我……本就不该再与你有所牵扯。”
“不该?”他忽然轻笑一声,“这半年来,我日夜不休地清理逆党,肃清朝纲,为的就是早日肃清隐患,让你不必再躲躲藏藏,远避边关。”
他伸手,不容拒绝地握住她的手腕。
男人的指尖温热,与她微凉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我知道,江大人带你离开是为护你周全。”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腕内侧,感受着她逐渐加快的心跳,“但我不能接受失去你。”
小船不知不觉已漂至荷花深处,四周被层层莲叶包围,仿佛与世隔绝。
粉白相间的荷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芬芳四溢,却不及他眼中令人窒息的情绪。
“阿映,儿时你说要陪着我的誓言,可还作数?”他声音轻柔下来,带着试探,也带着期盼。
回忆如潮水涌来,很快就冲垮了江乐央努力筑起的心防。
她眼角微微湿润,急忙低头掩饰。
崔君尧却早已看见那抹水光,松开她的手,转而轻抚她的面颊,迫使她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