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的沉默。 ?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兽骨饰品，婉儿一眼认出，那是她曾挂在赤狄营帐中的风铃，碎了一角，却仍完好如初。

「这是妳留给我的，我想还妳。」他递过来，婉儿接下，手指颤了一瞬，终是攥紧。

「此战之后，若赤狄退兵，我愿你活着，归去草原。」

「若我不退呢？」 ? 她望他，眼神变得坚定：「那我也只能与你兵刃相见。只望你别死在我面前，别让我再失一次。」

他没有说话，只是向她行了一个极为庄重的礼。

两人转身离去，背对而行。 ? 外头风起，鼓声震天。

婉儿站定于裴玄身侧，心中轻轻一叹 ? 他们并未以恨别离，只是他们生来不同，一个属于草原，一个属于中原。

天地如此宽广，他们终究走不成一条路。

但她会记得，曾经的风帐之夜、兽皮火盆、他那双为她握紧过的手。

她也会记得，从那天起，她真正属于宁朝，属于这片她愿意舍身相守的土地。

翌日，赤狄军未再主动挑战，反而迟迟未动。宁军严阵以待，却意外收到一封来自赤狄的书信，署名，赫然是阿乌那罕。

信中未有威胁恫吓，亦无求和请降，只有短短数语： ? 「既然她心向汉土，便还她一份清白；既然她念同族姐妹，便还她们一条归途。赤狄不夺不属于己者，今释放俘虏三百五十人，由你们自取。」 ? 信至时，婉儿正站于裴玄帐外，望着南边的山峦出神。

她接过信笺，手中微颤，那字迹苍劲有力，是她熟悉的笔锋。

看完后，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有光闪过，亦有泪意氤氲。

不过数日，那一队长途押解中的妇孺与女眷，果真如信中所言，由赤狄护送至无人之地，并未施加一丝折辱。她们神情疲惫，却眼神澄澈，有年长者望见宁军旗帜时嚎啕痛哭，有年幼者对着婉儿喊道：「姐姐，我们自由了！」

婉儿亲自接应，命人备汤水、医药与衣物，逐一检视她们的安危。

她看着那一张张泪痕斑斑却仍存希望的面容，只觉心头一阵温热，似有什么，在她心底静静地落了地。

「这不是我的功劳，」她对着众人低声说道，「是有人……愿意成全我，成全你们。」 ? 众人不知所指何人，却无一不向她叩首致谢。

那一夜，赤狄军于夜幕掩映中悄然撤退，未留下半点挑衅与战意。

据斥候回报，阿乌那罕领军退回草原腹地，再未踏足汉地一步。

婉儿站在山顶远望，只见尘烟滚滚，象是一场过往的梦，终于走远。她从怀中取出那枚兽骨风铃，垂首轻声说道： ? 「阿乌那罕……谢谢你。」 ? 这一声谢，不为儿女情长，不为旧日柔情，只为那仍存于世的体面与善意，为那在乱世中，两个曾交融的灵魂，能以最温和的方式告别。

0035 第三十五章 · 凤仪千丈(完结)

凤仪新朝，战火甫熄，宁朝京城已不再是满目疮痍，众人盖新屋、翻新地、男子挥洒汗水，女子缝纫农作，万象更新。

破晓时分，天空已泛出微茫晨光，映照着断壁残垣间新砌的青砖，尚带窑火余温。

宫墙之外，黎民百姓早已扶老携幼云集宫门前，屏息以待这场久违的盛典。

城楼上悬挂的彩带皆素雅简洁，并无繁缛金饰，只以白练缀以银丝，随晨风轻扬，如同战后初霁的云霞，昭示着山河新生的希望。

四野寂静中隐约传来钟鼓之声，厚重而悠远，回荡在皇城上空，为这庄严时刻奏响序曲。

大殿之前广场偌大，昔日金碧辉煌的装点此刻简约肃穆。

文武百官整齐列于丹陛两侧，朝服齐整，面露喜色却不敢喧哗；广场更外层则站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观礼的黎民百姓。

人人神情既兴奋又恭敬，自发地维持着秩序。

曾经饱受战乱的人们此刻脸上终于见得笑颜：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拄杖凝望，也有孩童骑在父亲肩头张望，目光皆投向那高高的丹墀玉阶。

朝阳初升，一束清辉洒下，彷彿为这片大地铸上一层温柔的金纱。

婉儿在几名宫娥的簇拥下，缓缓步出长乐宫的轩门。

她一袭素纱宫装，色如初雪却泛着柔和的珠光，衣上绣着淡金色的凤凰纹样。凤羽流光不耀目，只在日光下隐隐生辉，映衬出她举手投足间高贵的气度。

云髻高绾，缀以简洁的白玉凤钗，一缕流苏垂于发侧，随步履轻摇，发出清脆如珠玉相击的微响。她眉如远山，眸似秋水，薄施脂粉，唇点樱红，面容清丽脱俗、素雅端庄。

远远望去，婉儿恰如皎洁月色下盛开的一株幽兰，高洁清逸，幽雅静美，令人肃然起敬。

一时间，广场上万头攒动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婉儿的身影移动。黎民百姓屏息凝神，不少人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传闻这位即将成为皇后的女子温婉仁善，在战乱期间曾亲赴前线救治伤员、赈济灾民，百姓对她早已心怀感恩。

此刻亲眼目睹她仪态万方地走向丹墀，众人无不热泪盈眶，欣喜难抑。有年轻的女子双手合十，低声祈愿皇后千秋；也有历经苦难的老农激动地道：「真是我宁朝之福！」群臣则纷纷拱手颔首，面露由衷笑意。朝中耆老悄声感叹：「黎皇后端庄贤德，当是上苍垂佑我宁朝。」

祝贺之声虽轻，然满是敬仰。

丹陛最高处，玄熙帝裴玄昂然而立，身着玄色朝服，上绣金龙盘云，虽非锦绣夺目却自有威严气派。

他历经征战的俊朗面容带着些许风霜之色，但一双深邃的眼眸熠熠生辉，既有君临天下的威仪，亦含难掩的深情。

此刻见婉儿步步趋近，他唇角漾出笑意，眼底涌动柔情，彷彿整个天地之中唯有眼前人入得他心。裴玄不由自主迈下玉阶数步，亲自迎向婉儿。

在众臣屏息注视下，他伸出手，扶住婉儿携着长裙的纤纤玉手，低声道：「一路辛劳，我妻受苦了。」语声虽轻，却饱含关切与感激。

婉儿抬眸与他对视，眸中亦泛起晶莹泪光，然而笑容宛若春日花开般恬静。

她轻轻点头，柔声回道：「有陛下在侧，臣妾万苦不辞。」

短短数语，凝结了两人历经风雨、生死与共的万千情意。

悠扬的乐声渐起，钟鼓齐鸣之中，裴玄牵着婉儿步上丹陛。

此时司礼官捧上象征皇后之位的凤冠与册宝，玄熙帝亲手接过。

在朝晖映照下，他郑重地为婉儿戴上那象征后位的凤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