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刚好想走,倒不用撞一处了。
不等沈延宥回,已有另一副声线淡然掷下,是柳伏钦邀解寅入内,“解公子也是来瞧北地文玩么,不妨一起?”
解寅没着急应下,返身询了一声:“阿韫?”
这是要问她的意思。
话音甫落,柳伏钦才将目光投向沈韫,是今晚不欢而散后,第一次看向她,好像方才浑未察觉。
沈韫衔上他的眼,不知是否天色沉暗,灯火迷离,她觉得柳伏钦的眼神充满晦涩,旋即出言辞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尽兴。”
转背便要走,不防身后响起一声低哑又略微上扬的嗓音,“阿韫妹妹这是还在与我置气?”
蓦地,沈韫住了步,旋身望他。
“那件事情是我做得不好,如此戏耍于你,的确过分。我同你赔不是,可否原谅我?”
拥挤的人潮中,柳伏钦与她相隔一丈,听似诚恳的话从那头传到这头,到了沈韫这里,却有些不称意。
她皱眉瞩他须臾,“你并不诚心。”
倘或当真想要与她和解,就不该在这种场合提出来,如此不清不楚的赔罪,好像他二人之间有一些旁人探不进的虚实。他总是这样,仿佛在宣扬什么,那些霸道的城府令她尤其不喜。
柳伏钦却很明白自己此刻在做什么,是一种想将他和沈韫,与解寅之间划出一道决计跨不过的界线。
在沈韫离开以前,他是打定了不再关注她的念头,可面上装得再真,余光也会不由自主地寻找沈韫。对此他十分心烦,但看见解寅一副与沈韫很亲熟的模样,占有的心思便承替上来。
不一时,他恹恹地剔起眉,走到沈韫跟前垂首低语,“哪不诚心?是你眼里只有解寅,看不见我的心意。”
滚烫的气息跌宕耳畔,暗昧中装裹揶揄。沈韫咬咬牙,偏侧抬首,“你一定要这样,是吗?”
又恢复从前那般,莫名其妙地对付起来,明明彼此都不悦,也都不想,但总能沦落到这副田地。
沈韫推开他,一径朝解寅走过,像是接下了柳伏钦的挑衅似的,向解寅轻道:“兄长,我们进去吧。”
适才那场悄无声息的焰火,解寅有所察觉,却什么也没说,只冲她应一句:“你若想离开,我随时可以带你走。”
沈韫淡回一笑,他身上成熟又安稳的感觉,总能在某些时候宽慰到她,可那些由柳伏钦牵起的情绪,解寅无法抚平。
几丈开外,柳伏钦望着他们渐逝的背影,眸底压满悔色,觉得自己哪都做错了,想同她道歉,又怕她不愿搭理。
沈延宥暗觑了下他的表情,联系方才种种,怎么瞧,怎么古怪。
一种庞然的震惊倏地敲打在他心上,瞠目结舌,久久之后才寻回声音。
“伏钦哥哥,你是喜欢姐姐吗?”
? 第 27 章
他与重安重宁那两个傻小子可不一样, 有心仪的姑娘,自然知道喜欢这种东西是何滋味。哪怕从未言明, 望向对方的眼神也会替他陈情数次, 遮藏不住。
灯火莹莹,旋照着柳伏钦晦暗的瞳眸,好像有一场炙热的心事在他眼中沉敛发迹, 忽然意识到,他可能真的有点喜欢她了。
那些患得患失的情绪,和他不时便会恶劣滋长的独占之心, 终于在“倾慕”二字上找到因由。
恍然的功夫,沈延宥陡地嗐一声, 将下颌微抬着望他道:“应该不会。你跟姐姐从小就是这般相处,比跟我还要熟悉, 怎么可能会有男女之情?那也太奇怪了。”
他虽是男子, 但因为年纪小些,儿时又不如沈韫弄鬼掉猴, 从来与柳家三位兄长亲近的都是姐姐。不论去哪儿捣乱皆会带上她, 仿佛他们四个才是一家人。
而她与柳伏钦的恩怨从那时起便开始积攒, 表面上玩在一块,背地里谁不是一肚子坏水,轮流坑害。后来年岁渐长,连面子工程也不稀得做了,把争斗摆在明处, 常常让他这个当弟弟的两头为难。
如此二人,属实没有值得担心的必要。
他松一口气, 为自己的冲动言行感到羞愧, 向柳伏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却见他挑起眉,下睨着眼问:“哪里奇怪?”
“哪都奇怪。”沈延宥不假思索,“就好比说,两个同一屋檐下的兄弟突然凑成一对。啧啧……想想都觉得寒颤。”
在沈延宥的认知里,沈韫于他而言,有时候更像是他的一部分。见到她落泪,他也鼻尖酸涩;见她为陆思白跪了一宿,好似他的筋骨也尽碾疼在那个夜里。
若说柳伏钦喜欢她,莫名有一种柳伏钦喜欢自己的感觉,令沈延宥十分不能接受,甚至觉得恶心。
因此,他更愿意相信是自己看错了,他的伏钦哥哥,绝对不会觊觎他的姐姐,也绝不能够。
闻言,柳伏钦斜牵着嘴角笑了下,不曾听过这等比喻,却笑得格外开怀。
先前被那些不明所以的情绪勾动,致使他以为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再平凡细微的琐事,都能让他念及沈韫?更别提她那一声“伏钦哥哥”,唤得他意乱难安。
如今知晓缘由,他稍稍震惊了会儿,下剩的便是轻松坦然他没得什么怪病,只是有了属意之人而已。
望着沈延宥一副缩颈摇头的模样,柳伏钦剔起唇角,有意说给他听。
“到底能否凑成,我偏想试试。”
风吹散了他的声线,像沁凉的潭水,刺骨地朝沈延宥浸来。
他微愣一瞬,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抗拒道:“不行!那是我姐姐!你怎么能对我姐姐有非分之想?伏钦哥哥,你可别戏弄我了!”
柳伏钦就在原地剪手看他,不争不辩,颇有些随他闹腾的样子。早晚是自家兄弟,任他发泄好了。
沈延宥寻常再散漫,对待大事却有一颗严整之心。瞧柳伏钦不言语,谙晓他这是认真了,喉间蓦然堵塞,一双眼皮阖了又启,簌簌掀动。
过了许久,柳伏钦见他似缓够了,着手拍一拍他的肩,扭脸向逐月楼内瞥定,明明想要进去,却不觉驻足。
原来他一直害怕的,是沈韫可能不会回应他,甚至疏远。十多年的感情,以前从未觉得浓烈,现在想想,实在太深了。
他没办法割舍,所以他不能冒险。
繁华的流灯晃得柳伏钦回神,他思索一阵,替沈延宥掣掣衣襟,像个大人哄着正生气的孩童,口吻却有诱骗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