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沈璿阖了阖眼,嗓子渐次软下两分,“韫儿,你为何如此执拗呢?”

都说世上没有时间改变不了的人,怎偏沈韫是个例外。

她默一会儿,抬起头,“女儿只是不想轻易变迁自己相信的事,如此,何错之有?”

“你倒是心坚。”沈璿复喟一声,叹息中混一抹嘲讽的口吻,“就你这个性子,没有家族庇护,你以为你有几成机会做到坚定不移?有些事,远不如你看到的那般仅仅一条路可走,情势之下,就算前面是堵高墙,你也必要推翻它,开辟出自己的路。”

一席话听得沈韫哑然,她早该想到,在利害面前,很多事都经不起推敲。恐受牵连,便能罔顾事实,袖手旁观,天底下怎有这样冷酷之人?

屋内猝然安静下来,沈韫难以消解,很多时候她都不愿相信父亲能够无理至此,什么情势所为,在她眼里,错的就是错的,没那般多借口。

“女儿听不明白父亲想要说什么,但有一点父亲说得不对。”

沈韫攥了攥拳,守紧了她的道理,“哪怕不生在沈家,是非曲直不可胡乱更改,女儿总是明白的。若将清浊混为一谈,岂不糊涂?”

“放肆!”沈璿振袖一拍案角,火气直攻心头,“你是在指责为父?”

他那时没应她的哭求,任由朝野与世人给陆思白安上罪名,她果然还在怨他。

沈韫咬了咬唇,眼眶中已泛盈光,掩饰地垂下睫羽,“女儿不敢。”

“你敢得很!”沈璿怒意不止,浑身文雅之风在此刻只显得寒瑟,“平日我不忍罚你,把你纵成这般模样,如今思来真是错极!你今夜便去厚知堂给我好生反省,何时知错,何时再回墨毓轩。”

夜晚的风透过窗扇吹在沈韫脸上,仍旧凉不下她与之对立的愠恼,不服输一般强回一句:“父亲勿要气坏身子,那便是女儿的大过了。女儿告退。”

沈韫走后,沈璿在屋中站了良久,目光亦如雨前浓雾,没一分情绪是作清晰。

再度来厚知堂,和上回来找沈延宥时一样森冷。沈韫拽来蒲团,含怨地直跪下去,视线平在长案上,望着跳跃的火苗,东一下西一下地在她眸中拉扯。

洺宋瞧她身形坚毅,却散着一股令人心疼的骄态,声线里糅一分急腔,“姑娘,就让奴婢去找老太爷吧,老太爷一定有法子让姑娘回去。”

闻听此,沈韫的神情终于凝聚些许,挑眉驳绝,“祖父尚在病中,不准拿这种小事去叨扰他老人家。何况我与祖父已约定不再惹父亲动怒,到底是我背约了,哪还有脸面去求祖父帮我说情?”

“那公子呢,公子不是与姑娘一同去的城南?老爷并未责罚公子……”

“洺宋。”沈韫唤住她,轻柔却坚定地道:“我知你心疼我,但在这件事情上,我绝不会向父亲低头,你不必再劝。我跪便是。”

“她当真如此说?”书房中,沈璿剪手而立,月魄的衣袍将他的神容映得格外清冽。

周袤说是,犹豫着开口,“小姐上回崴伤了腿,才好没几日,眼下再这般死跪……只怕这回的损伤难以愈全。”

小姐与老爷一般,说一不二,既打定了不向老爷认错,势必会长跪不起。女子的身骨原本就比男子羸弱,公子尚跪不得多久,何况娇滴滴的小姐?

沈璿听他的意思,回踱半身,“你也觉得是我太狠心了?”

周袤摇摇头,“小姐聪慧,定能明白老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家。只是……”

“恕老仆多嘴。小姐尚幼,性情至纯至真,也比旁人倔强一些,老爷何不放开手,让小姐亲身去见见外头的世道,等她亲自体会,指不准就能明白老爷的用心了。”

话落,沈璿点着下颌冷笑一声,“她若捅了篓子,不还得靠我帮她收拾?我是闲着没正事,所以要放任她给我找点苦差做么?”

言虽如此,到底也不忍沈韫为了赌气折损自己,他揽定额心顿了顿,返身走回案桌呷一口热茶,重新交代:“过两个时辰,你去找夫人把她带回去。”

于是到九月底,沈韫念着老师宅中不甚明朗的画,忽视膝间隐痛,装扮穿着好便带上洺宋一行出门,预备赴解寅之约。

这日天色已暗,洺宋提着丝灯走在旁前,照亮沈韫脚下。才跨出府,便见门外停着两辆马车,为首的竟挂着柳家字牌。

定神一看,柳伏钦正斜倚车侧,环抱着手臂,意趣横生地望向沈府。

沈韫乍见他,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口,走上前道:“我不是和你说得很清楚吗,我答应了解兄长,没法儿与你去,你怎么还来?”

柳伏钦拿笑眼回看她,眸中掩尽狡狯,“都是去南园,顺路。我送你。”

继而将胳膊一伸,张扬地把她带进马车。

作者有话说:

对付情敌,小柳自然要使一点小手段啦。

? 第 25 章

上车前, 沈韫匆匆看了一眼,今日驾车的人换一了个, 瞧着熟悉, 好像是柳伏钦身边常跟着的,唤作楚铖。

其实不过小事,沈韫却察觉出一丝不妙的预感。仔细一想, 柳伏钦今日之举就很反常,与其说是送她,倒不如用掳掠更为贴切。

沈韫坐在车角不耐烦地剔起眉, 搞不清他此举又想闹成哪样,一言不发。

橘黄的灯光点映车内, 把对面那张朗月清风的脸照得柔和了些。他瞥一瞥沈韫,乔作散漫地提起, “听延宥说你那日回去以后, 沈学士罚你了……很厉害么?”

按沈延宥的话,沈韫那日在厚知堂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饶他如何向沈学士求情, 俱不答应。秋日夜凉, 厚知堂更是沈府极其简陋幽冷之地,别说跪两个时辰,就是两刻也十分难捱。

沈韫闻言,一侧眉梢略抬,神情颇为不悦, “他到底是我的兄弟,还是你的兄弟?真不把你当外人, 什么都说。”

柳伏钦笑了笑, 眸间一点关怀在摇晃的车厢内推得没影, 妥善地隐匿了,“看来你并无损碍,不像我以为的那般提不起劲头。”

说着,目光严密地将她打量。她今日穿着与往常无异,却不知怎么的,容色比寻常旖丽许多,那双清雅的眸子竟带一些蛊惑,像玫瑰似的,吸引的外衣上布满刺痕。

因对女子颜色毫无经验,以为她是精心妆点过的,无端又有一丝酸意抵上来,口吻轻淡。

“也是,你若真垂头丧气,便不会打扮成这样去赴约了。”

沈韫品咂他这话有一股难以说明的失望,不由低颦眉尖,“你什么意思?”

经此问,柳伏钦这才认真去想,半日思索不出一个缘故,手肘枕在膝间,撑着脸朝她靠近,片刻道了一句真心话。

“你今日很好看。”

他的嗓音有些懒洋洋的,莫名牵出一缕缱绻的味道,听得沈韫神思一晃,长睫不住簌动,热着颊腮将身子往后面扳了扳,紧贴车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