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沈韫被他含混的声音蛰了下,有些心虚,“解兄长难得寻我一趟,总不好拂他颜面……况且我也有事想问清楚。”

后面那声解释实在多余,她懊恼地颦眉,就听柳伏钦似笑非笑地扔来一句:“你的‘兄长’可真多啊。”

解寅的颜面她不忍拂,他柳三的颜面便无所谓了。果然是太熟稔,愈发不拿他当一回事。

隐隐的比较在他心中蔓延,不为人知地扎根扩散,有时候他真想远着沈韫,眼不见心不烦。但是目下,他执拗地想要争个高低。

“同样是看灯会,你跟他去和跟我去,有什么分别?”

沈韫才被他阴阳怪气地刺完,没好性儿搭理,掀眸睨回他,“我答应了解兄长,应诺不践乃是食言,这就是分别。”

“那你我三人共往,可算周全?”

那副嗓音包裹挑衅的份量,暗暗的,也有一分嘲弄,很不入耳。

沈韫心底绽出些微火星,顷刻又熄灭,回过味地轻笑了下,觉得意外,犹不置信地反诘。

“你这是在跟他吃醋么?”

作者有话说:

咳咳,小柳向爱情低头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 第 24 章

蒙昧的幽光衬得空气愈发旖旎, 缭乱地从柳伏钦眼底穿过,仓皇地扇动两下。唇畔揶揄的笑转瞬消散, 令他跌入一个陌生的僵局。

不敢承认的是, 适才心底确实涌动一股酸涩,胀痛地冒上喉间,支使他说了许多本不该说的话。

什么“三人共往”, 他才没那般大度。

有一瞬间他甚至冲动地想,告诉她好了,他就是不喜欢解寅与她走在一起, 比之江瞻更甚。他对解寅的提防似乎出于本能,抑或说是出于天性, 一种护食的天性。

可在沈韫面前,被她那双温澈又精明的眼睛打量刺探时, 他一刹退缩了。有诸多未知挡在路上, 他不敢轻举妄动,就连自己在害怕什么都尚难分辨。

偏巧马车猛地颠了一下, 沈韫重心不稳, 毫无预料地朝前倾去, 幸得柳伏钦眼疾手快,连忙握扶住她。

手心袭来一个不属于她的温度,宽热,修长,颇带骨感地扣住她的掌缘, 眼前是少年深邃的面庞,温柔中透一丝凌厉, 冲外头斥道:“驾稳些!”

继而回首照看沈韫, 见她无碍, 这回主动松开了她,一如常态地端坐回去,淡漠盯着车门。

自然而然,二人都对方才的话茬闭口不提,沈韫尚存余悸地垂下手,自余光中飘忽地瞥一瞥柳伏钦。

谁知他忽然转过眼,视线相交的那霎,沈韫仿佛被他捉拿了什么,慌张地挪开。分明颠簸之前还是沈韫占据上风,可现在却像她做了心亏之事,败下阵来。

越想越觉得不该,她掀起帘角,向着窗外望了望,须臾回转神,不冷不热地朝他道:“你放我下去吧,已经快到子武街了,我识路。”

“送人只送一半,这是什么说法?”柳伏钦淡呛一声,眉棱不觉轻拧。

回绝他的帖子也罢,如今共乘一车都成难事,只因他提了两句解寅么?

声音没来由地有些燥烦,沈韫听了薄唇微抿,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只管乜着虚空处,凉凉回敬:“你这人不好相处得很,我怕哪里得罪了你,在你嘴下难活。”

其实他们两个谁不是生一张利嘴,消停不足半会儿便又针锋相对。

以前认为这般相处倒也得趣,但当下,柳伏钦厌极了没个休止的口舌之争,俊逸的眉梢一蹙,稍显几分不自在。

沈韫瞧他默着,稀罕得没怼回她,便也把锋芒收敛了,未再言声。

隔一会儿,马车在沈府门前停定,柳伏钦先行下去,借力沈韫。他今日穿的窄袖,长身修拔,一手负在腰后,另一只手拢拳微微抬起,等沈韫承来。

如此模样立在月光下,竟显得他英武温润,将柳尚书那身儒雅之风,与他两位兄长的沙场豪迈融汇一处,有几分惊心的蕴藉。

沈韫望着他,心底无端端生出些悸动,顿了片刻才着手去扶,落地后垂睫收裹襟口,踯躅着咳了两声,“今夜之事……多谢你。”

柳伏钦嗯了声,有一些疲惫的意味,不愿再说些什么让彼此都不快,见沈府大门敞开,便没再留,径自转背朝柳府缓行。

甫一跨过门槛,周袤的身影便从门后闪出来,微折腰身,不疾不徐地向沈韫说道:“小姐,老爷有请。”

东面书房,案牍后是沈璿在灯下执笔,烛火沉沉,浮动着熨帖他的眉眼,剪出一萦端肃。

周袤引沈韫至书房外便停了步,垂首侍立一旁。沈韫整衣入内,低低地唤声父亲。

即瞧他放下公务,冷眼打量过来,起身绕出书案,落到窗下的圈椅里,用慵沉的嗓音问道:“你一个女子,大晚上不在家里待着,又到哪儿去撒野了?”

沈韫察觉他今日仿佛颇露严厉,与以往摆出笑面的做法截然不同,料想他恐怕知晓了自己的行踪,兴师问罪来了。

即便如此,她也得编造一个理由应对,往前两步,把脑袋微压一压,“父亲明鉴,女儿不过听闻城南有新排的百戏,故才……”

不及说完,沈璿已出言打断,“什么百戏需得你晚上去赏?”

他稍睇着眼,见沈韫不吭声,是不屑辩解了,从鼻息间哼出一缕笑。

“锐之与我说你喜向自由,让我别拿江瞻拘束你。可你瞧,没了拘束,你便成了什么样子?你是去城南看戏,还是去城南寻什么别的东西,终究不肯如实告知为父。”

话说到此,沈韫明白父亲业已洞悉一切,未置可否,唇畔噙着丝丝轻嘲,“父亲难道就没有事情瞒着女儿?”

母亲曾说老师是一个十足的仁人,她也确实在老师宅中发现一地经人销毁的画,画中百姓疾苦,哪怕仅仅一角都现尽凄凉。

老师画这些,定藏因由。

两年前的案子,宗室只用一句“谋害”便将老师的生死置于缥无,其中真相如何,她从来不知。父亲那年的举动亦令人齿寒,到今日回想,她不得不怀疑父亲知晓什么,有心瞒她罢了。

沈璿敏感地领会她言下所指,心里的冷水一顶,像是笑了,尤其寒凉,“我是你父亲,我的思虑未必还不及你的严缜周全?”

他拔座起来,久浸官场的气势蓦地带入家中,一身燕居常服也挡不住骨血里的威严。

可惜,沈韫于权势上并不畏惧,又或许因为他是父亲,是她的至亲,她对他有尊敬,偶尔也会觉得怯,但若想以权势震慑她,到底算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