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1 / 1)

她唤的“三公子”,并不像旁人那般透着敬而疏的味道,有一丝佻达,一丝暧昧。

柳伏钦听着眸光微乱,冷不丁拐角处有人行过来,对沈韫见礼,她侧身应了下,往旁边稍避,再错一步时刚刚好踩在他的脚上。

灯火几度明灭,朦胧的光影将沈韫脸上惊愕一显,身形站稳后,有些抱歉地抬起头,即见他眉峰轻攒,抿一线唇。

这点小伤小痛,于他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但瞧她仓皇的样子,心里便有些失而复得的玩味,刻意把嗓音捏造得脆弱低冷,“沈韫……”

甫一入耳,沈韫突然害怕似的,忙从他身前逃离。柳伏钦骇异一刹,连留她的动作都忘了起,困惑地滞在原处。

可能是他的刻意出了偏差,沈韫总感觉他是要做些什么,直到距他两丈远,方才折身,“我不是有心的,你也看到了,是他们搬东西叫我让,你能不能……”

话未说完,见柳伏钦提足,她又慌乱地往后跑,因这条道离前院近,人多眼杂,她恐他不顾分寸,使她在下人面前无地自容。

柳伏钦不疾不徐地跟过来,距离将他的面庞模糊几分,坚实的身躯便显得格外扎眼。他律节平稳,很有些运筹帷幄的气势,“别跑了。”

沈韫应他道:“你别追了。”

他不说话,嘴边弯一抹笑,含着戏谑。

其实他没想过要吓唬她,是她自己领悟错了,但这种追逃的感觉他并不排斥,隐隐的,还有些享受。

夜色给澄黄的府邸渡一层蓝光,柳伏钦踏在廊道上,走得很慢,好像也在体贴她,叫她懈下警惕,等着与他重逢。

越往前,灯火越盛,亮堂着照住沈韫,把她的焦惧独个儿映出来,须臾又想,柳伏钦应该只是吓吓她,总不会真在人前做什么无礼之举。

于是渐有底气,挨着扶阑站了站,返身望他走来,主动讨好道:“我送你出府?”

柳伏钦在后头笑一笑,行到身前,锢着她的腰将人搂近了,“跑什么?”

吐息在她耳际蔓延,传过一阵酥痒,嗓音如醇酒似的,不由瑟缩了下,喊他别闹。

他却不依,像个得寸进尺的恶徒,沈韫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他温热修长的五指在她腰上用了点力,顾及前院兴许会有人来,忙推挣他,无法,不得不求饶。

她的眉尖紧聚,略着几分惶恐在她瞳眸里,柳伏钦看见,心生恻隐,便松开她,一只手抚了下她的头顶,“好,那你送我吧。”

次日,沈韫得了曹府口信,是曹知肴约她一盏春聚首。

天色阴得出奇,忧与冷皆化进去,射下一条条鬼魅的光。沈韫才起来便觉得抑沉,是以曹知肴相邀,无意中合了她的心意,下晌从母亲房中出来,便套了马车往礼桥街。

冠芳斋与一盏春相邻,沈韫下车买了一包杏脯,再至三楼雅间赴面时,从门缝中溢出点男子声音。

眉棱微微一挤,疑惑是她走错地儿,待要转身,房门忽从里边儿打开,迎头撞下来一个高瘦的影子,瞧见她也是一怔,似乎没料到门口有人,随后握了握掌心,甚为羞怯。

“姑娘……是来找曹姐姐的?”

话音未全,屋内已惊响一声欢喜浓稠的:“阿韫!”

男子让开半道,视野一霎拓宽了些,那件水绿裙裳在几个俊俏少年的包围下冲她闪了闪。

沈韫愣了一阵,待曹知肴行到跟前,才压声道:“这就是你说非要与我行使的趣事?韶韶,你是在戏弄我么?”

这与她曹府所谓“岚院”有何不同?居然还鼓弄到外面来。

曹知肴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与她解释,“你想岔了,他们几个是我弟弟的朋友,恰巧遇见,你又来得暗,我就和他们一块儿聊了几句。”

正好他们见状,一个接一个走出来,和曹知肴告别后辞到廊上,末尾的少年被她拽住,笑着引荐,“这位是曹玉恒,我弟弟,这位是沈韫。”

两人其实打过照面,但并无交集,曹玉恒只作了个揖便追同窗去了。

沈韫亦不上心,略带愧歉地瞟了曹知肴一眼,刚欲开口,便见她捉裙落回椅面,无甚表情地问:“我在你心里就那么轻浮吗?毫无避忌?”

“是我不好,我给你赔不是。”

“晚了。”曹知肴轻哼一声,目光露出乔致的痛色,“我与你相识数载,把你当成最要好的朋友,你在我心里就跟明珠一样皎洁珍贵,几曾想,我在你心里竟是这般叫人失望。”

说着摇一摇首,连番感叹。

沈韫便把专程给她买的杏脯从洺宋手里拿来,拆好递去,“冠芳斋的,不知合不合韶韶的口味,尝尝?”

她歪眼一睇,松了逗弄的皮囊,撇了撇嘴,“成吧,这回姑且先放一放,下次再拎着你好好辩论一番。”

言讫又笑起来,掣了沈韫的手让她坐下,烛火在暗窗轻掠,困住一抹寒。

沈韫睐目一笑,“所以你今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曹知肴拂袖指了指桌上的卷轴,“打开看看。”

沈韫低着脸,三两下将其绸线解开,展平后,神情微讶,“这是?”

“你之前不是与我提起前朝宫廷画师,李知许么?你说他的画如其名,炽热、坚毅,还有一种让人恍惚开阔的心境。我那时便一直留心,欲图寻一幅送给你。”

大概是十月的事情,曹知肴听闻她喜欢李知许的泼墨山水,就私自记了下来。

“也是巧了,前两日有人给母亲献礼,叫我碰上,一问才知,正是李知许之作。”曹知肴纤腰稍转,斜着脑袋朝她眨眨睫羽,“送你了。”

沈韫闻言笑了笑,将画仍旧搁回案上,“无功不受禄。你又遇着什么难处,想让我替你合算?”

昏黄的光折在少女眼帘,轻扇两下,却被她扇成一个俏皮的形态,“你帮我退了汪家的婚事,尚无以为报,这点儿心意都不肯收下的话,我只好以身相许了。”

话罢,整个人往沈韫肩膀上偎,她轻轻推开,嗓音温柔亲昵,“别,我可受不起。”

谈到此节,曹知肴遽然联想到谁,暗窥她怀笑的面颊,“那日我走后,你和他……”

说得不清不楚,尾巴自行掐断了,笑得别有深意。沈韫轻描淡写地乜一眼,没有答她。

曹知肴拧眉片刻,随即展开,刮着旖旎的韵调,“就是你的小情郎,你和他相处如何?有没有像我说的那样,‘摊上事儿’呀?”

她含睇的眼风席卷到沈韫身上,不禁腮畔微红,抿了抿唇治她一句:“你如此,我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