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1 / 1)

柳伏钦摇首。

他所求,不过是她心愿可达,顺遂无忧。

? 第 88 章

及至归府, 沈韫在前廊下撞见陈叔正招待一行人,声量虽小, 却太熟悉, 旋即掸了掸裙面踏上游廊,边行边喊了一声延宥。

直到跟前,眸中压着一丝忧虑将他打量几刻, “怎么耽搁这样久?”

沈延宥一旋身就见沈韫蹙着眉头看他,摸了摸耳朵笑道:“嗳,遇上些棘手的事, 不提了。”

瞧她身后跟着一道颀长的身影,调开谈锋:“姐姐是与伏钦哥哥打外面赏灯回来?”

沈韫说是, 檐角绢灯摇曳出一团辉芒,照清了楚铖旁边的一个女子, 眉间忽而掠起一分轻浅的不悦, “谁让你把她带来的?”

闻她语调薄凉,沈延宥唇角的弧度立刻收敛, 拉着她往侧边站一站, 一壁觎她脸色, 一壁悄声。

“姐姐,我不是瞧她挺可怜的么……她撑着两条腿在后头追,鞋都破了,我若不管她,谁知道她会落成什么模样?”

说着, 自己也有些羞惭,当初是他让沈韫提防, 现今还是他不忍冷眼旁观, 说一套做一套的, 她生气也属应当。

忖思片刻,半张愧怍的面孔低下来,“反正不叫她碍着姐姐,也断不会带她回京,可好?”

先斩后奏,沈韫能驳什么?眸光一黯,冷冷告诫:“明日就把她打发了。”

继而返回半步,微微舒缓神容对陈叔道了些麻烦他的话,顺便托他替他们与大伯父禀一声,然后望向沈延宥,等他一同去见祖父。

却听陈叔应声:“小公子,老太爷已经睡下了,他的屋子离您不远,明早起来我引您去瞧。”言罢提了一下袖摆,比着回转处领他踅足。

沈延宥纠结片刹,扯平眉宇,“成。劳烦你。”随后与沈韫分别,拉着柳伏钦不紧不慢地往东边院落抬步。

沈韫在府上几日都是和柳伏钦宿在一间房,醒来才回到西院,眼下有些恼了沈延宥,便不愿再过去。

点了两盏灯在榻上枯坐一会儿,绰约总能听见孱弱猫吟,心里怯惧,索性把烛火搬到书案,铺纸研磨,用她惯常的方式静下。大约三更天,方才投笔,趴在案面上将就入睡。

次日一早,沈韫收整仪容欲往祖父房里请安,甫至庭院,即见陈叔急切着一双步伐朝她踱来,声线轻颤,“姑娘,老太爷他……”

闻听此,她心头一沉,掌心捏紧了问道:“祖父怎么了?”

“今晨我带小公子去见老太爷,可他……”陈叔目怀悲色,只说一句:“姑娘随我过去吧。”

再去见祖父已不是走原来的道,迁至正寝,不必与她解释任何,她的步履便一下下愈发沉重。忆及昨日,祖父分明欢松地和她讲了许多话,精神、胃口皆远胜先前,怎么会……

她隐隐摇头,缎靴踩在砖面,拖刮出阴冷的响音。

入得屋内,细小的寒意向肌肤爬咬而来,不算噬骨,但渗进皮肉下便有些疼了。床边曝着一个端雅的背影,如松如竹,却狭半山易碎的痕迹。

沈延宥跪于床前,泪水将他的脸刻画模糊,一双手死死抓着衾单下另一只祥静的大手,它曾经教他们对弈,在他们悔棋时会横过来拾回那枚棋子,再屈着指头往他们鼻梢轻刮一下,教导着落子无悔。

如今它被攥在一双年轻的掌中,落满湿润,却一厘都不再动弹。

沈韫没有出声,也没有哭,钝着脚步往床头慢走,抬袖将半钩的帐幔拨得再开几寸,视线低垂,便瞧见祖父平和地躺在床上,任沈延宥如何哭喊,他似乎都不会张眼了。

大概是麻木的,嗓音放不出来,喉间堵塞,好像有什么在扣挖她,浑身感知聚集一处,她只觉得疼,格外的疼。

沈韫没想到真正的离别竟会是这样悄无声息,没有一点仪式,没有一点准备,不过一个寻常的夜晚,她便要失去他了么?

沈韫不肯相信,所以她没有像沈延宥那般泣不成声,但心脏的抽搐仿佛在逼迫她,残忍地叫她面对她不愿接受的事实。

头顶的动静掉落沈延宥耳畔,抬首一瞧,哑着喉咙唤道:“姐姐……”

之后的声音被悔意吞没,一个字都发不出了。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和姐姐一起回来,为什么要赌气调头,去怜惜一个失用于姐姐的婢女,她根本无关紧要,却因为她,他连祖父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无边的悔恨与悲痛侵蚀着他,身体已经没有力气,却仍抓着祖父的手不愿松开,目光望住那副苍老的容颜,脑海中却是一张笑意和蔼的脸对他弯弯眉毛。

正屋外,柳伏钦克制自己不要上前,他明白失去的滋味,起初总是反应不及的,就像他当年看见长兄的尸身,也和她一样,不肯信。

这种自我麻痹持续到夜幕降临,沈韫易服回来,再度守去灵床边,眼泪像收势不住地往外头冒,抽噎着喘不过气来。

柳伏钦本不欲干涉她的情绪,可是见她近乎绝望地跪在床下,心口如同撕裂般铮铮的疼,眼眶渐涌湿意,终是提袍进去跪到她身旁,安静地搂过她,仅仅如此,没有多余的言行。

沈永亡故当日,沈剡修书回京,八年来,沈璿头一次收到他的书信。

对于这封噩耗其实早有预备,在父亲离京前便知晓的。父亲的身子大不如前,想用最后的时日去争取沈剡原谅,黄泉之下才能无愧于母亲。

“是大哥的信?”宋氏打帘子进卧房,见沈璿皱着眉心搭坐床尾,颇显哀容。闻言把信递与她,往边上让,给她让了个座。

宋氏将其读完,首先想到两个孩子,他们自小就跟老爷子亲近,眼瞧他一天天被病痛蚕食,一天天变得衰弱,可是没人能救得了他,该有多伤心啊。

握着巾帕将眼眶的晶莹揾去,“韫儿和延宥……”

“我去接他们回家,父亲的后事便交于夫人了。”沈璿揽过她的肩膀嘱托,心念飘回澄州,眼色不由晦暗几许。

父亲以为和沈韫告别,她一定会跟着,却未想不辞而别,她也会跟去。谁都拦不了她,他也不想拦。但思及大哥对自己的憎恶,他是畏怯的,他害怕子女从大哥口中听见他的冷血过往,然后唾弃他。

可另一面,他又自嘲地想,那些过往都是真实的,他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确与大哥所言无二,他是一个刽子手,只不过他杀人从不用刀。

日薄崦嵫,旧黄的颜色飞洒白幡,柔美而凄凉。

澄州连下了几日雨,化雪的时候都不觉冷,雨飘起来倒有些刺骨寒意。沈韫在等沈璿的日子里都守在灵堂,前些天不吃不喝,是柳伏钦一字一句耐性儿相劝,她才稍微有了一点人样。

沈延宥比她好不到哪儿去,在府里偶遇云樊,恨不能掐住她的脖子,把她丢回楚州那片尸海里,管她有无命活,与他哪样相干?

心里恨得牙痒,待要行动又甚感无力,是他,是他自己蠢得没边儿,沈韫都说别插手,他还要多管闲事。遂一见到云樊,那张俊秀的面庞就变得十分狰狞,云樊瞧了他,心惊肉跳,忙不赢转身退到别的地方,鲜少在他跟前露面。

却说沈璿抵达澄州已值月底,料峭恍逝,乍晴如春。柳伏钦在沈韫多次劝告下,于一月廿八返回京城,是以沈璿至沈府后,对他的踪影分毫未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