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1 / 1)

柳伏钦听了佯装回想,“那天在文德书斋,你说我花枝招展,我可伤心了,故而呛了你一句。”

言止一瞬,勾了勾唇,“怎么,你现在是要和我算账吗?”

目下这架势,到底是谁要和谁算账?沈韫不由蹙额,把手抽回来撑在案上,身板向后避着,暗声道:“这是那日我回去后,好生反省的结果。”

柳伏钦从未与她直言穿耳的目的,幼时她想,他真是输得起。

她都怕疼不敢做了,他还能扬着笑脸主动请缨,连母亲都被他的请求懵了住,与伯娘一齐劝他,“天底下没有男子会做这事的,小钦呀,别闹了啊?”

后来看他戴着本该是母亲给她备下的耳环,心中妒嫉,又瞧他时刻炫耀似的,便认为他是存心挑衅她,愈发不爽快。

所以当她得知他穿耳的起因多半是为了自己,或是陪她壮胆,一种奇怪而心动的感觉悄悄弥漫,只是不愿面对罢了。

柳伏钦闻言笑了笑,颇有些得意的见解,“原来你那时就惦记上我了?藏得真好,我半分也没瞧出来,否则我便不必忍这么久才与你剖露了。”

在沈韫面前,他总是小心翼翼的,既想让她看到他的喜欢,又恐果真被她看到会吓着她,以致十几年的交情一下化为群山,一座一座把他埋远了。

如今想想,他仍然觉得掩抑,声音低迷了几分,“阿韫,我忍得很辛苦。”

朦胧的灯光映在他面上,有些向她讨赏的意味。沈韫认识到什么,呼吸慢慢急促,耳廓像割过一片锋利的竹叶,烧灼一样隐隐发疼。

柳伏钦望过去,伸手把她的碎发撩到耳后,手却没离开,在她耳朵上捏了捏,然后将她捞近几寸,俯下身,轻轻咬了上去。

湿濡的触感一贴上来,又麻又痒,使她浑身颤动一下,忘了如何反应,便感受到细密的吻一路从她耳后游弋至前,再从颊畔亲回来,衔上她的嘴唇。

那只硬朗的手拢在她的下颌,稍稍抬举,起初动作温柔,情意绵绵,逐渐听见她的哼腔,忽然掠夺地凶狠了些,撬开她的齿关,炽热又浓烈地缠进来,吻得太深了,指尖便不自主往下,欲扯她衣裳。

电光火石的功夫,柳伏钦猛地收手,似乎后怕地松开她,隔出半步缓了缓神。

被他勾起的情动戛然而止,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沈韫微怔着,心内混沌,眼眸中却有一把星火,滚烫地含视他。

柳伏钦承受不了她如此望着自己,仿佛催眠一般,让他很想完成他没结束的事。

艰难地,企图再撤一步,未料沈韫拽住了他,把他拽回案前,生涩而虔诚靠上来,亲了亲他的唇。

□□登时烧上喉结,无助地滚动几番,未几,两手握住她的肩把她与自己分开一点,嗓子暗哑,“别靠近了……”

她还不懂,他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话音甫落,沈韫的理智寻回身体,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震愕难平,立时把足尖点地,站直身,十分羞愧地拧了拧眉。

气氛一时旖旎不退,沈韫不禁思想,或许她应该让他回去了。相看一眼,她倏然启唇,“我送你吧。”

幸而是冬季,残雪消融时,空中皆是如锥冽寒,走在廊道上将那一点厮磨的欲冷冷刮散了。

柳伏钦侧目睐她,忆起下晌在她房中浮言,眉宇微攒,重与她说道:“其实我昨日一直在等你。你说过的话,我总会当真的。”

言讫,见她步履稍停,又再阐释,“我是想告诉你,以后我来找你。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见我,我一定会来。”

令沈韫彻底停下,胸口有些酸涩,又很温暖,声音轻得不似发问,倒像在叮嘱他,“原是我不对,你为何这样纵容?”

柳伏钦随之一笑,容色清朗,“因为你是沈韫。”

府门外,汪常寿听得周遭人语,像一个富丽迷人的漩涡,视线垂下去,转背欲登马车。

踩凳的同时,沈府大门忽然打开,他返身回望,第一个看见的人便是沈韫。待她走出来,她身旁的影子变得分外扎眼,想起那日后山一幕,双手紧攥,恨意汹涌地翻入眼眸。

柳伏钦本来在与沈韫言笑,目光一瞥,脸色骤然沉了几分,欲让她止步,却闻汪常寿笑着开口:“沈姑娘。”

灯笼下折散一点阴郁的光披在柳伏钦身上,才迈出一步,便被沈韫掣住衣袂,皱眉道:“你回吧,不用理他。”

“别管了。”柳伏钦将她揽回府内,门下小厮识眼色地点了点头,关门上闩,一气呵成。

汪常寿冷眼轻笑,“柳三公子是担心汪某会对沈姑娘如何么?这可是在沈府门前,汪某能做什么?你未免太高看我了。”

柳伏钦并不反驳,走下台阶打量他一晌,斜提起眼梢,“汪公子节下不与家人团圆,倒来子武街散德行?”

“柳兄别急着恼怒,我不是来挑事的。毕竟你的‘忠告’言犹在耳,一点闲暇的乐子不值什么,但我这条命,却是很金贵。”

汪常寿理理衣襟,分明一丝褶皱都不曾见,但睃着他,没缘由地感觉衣袍不洁,好像暴露满身污秽于人前,克制地按了按,复含笑道:“我只想来看看沈姑娘,仅此而已。”

柳伏钦听他以这种口吻提及沈韫,面容堪比寒霜,他却不要命似的,诡魅地哦一声,“对了。”

进而踱上来,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音量曼声道:“柳伏钦,我首次见沈韫时,便突然明白我的本心趋向什么,我对她是心怀感激,你大可不必如此防备。到底同窗一场,往后还会同朝为官,何苦把面上做得这样难看?”

? 第 81 章

除了相较武艺, 柳伏钦向来不爱与人动手,但此刻看着汪常寿无所顾忌地寻衅他, 忽然难以遏制, 一手将人从身前赶开,踱了两步,居高睇着那道卑劣的影。

汪常寿闷声一笑, 抬手揉了揉被他格开的肩膀,瞧他面上变了颜色,愈发志得, 慢慢正了脊骨,“柳兄认为我说错了么?”

其实他并未想过招惹柳伏钦, 他之所图,从来只有沈韫。可谁知每次当他有所行动, 柳伏钦就会横进来, 自他到京城的第一年起,便没少被他得罪。

自幼诗书礼乐长大的人, 对付他的手段确实高明, 他虽厌恶, 却也不曾像如今这般痛恨至极。

也许是遭权力迫害的人,对其有莫大的向往和嫌恶,自相矛盾,使他一边想尽办法得到,一边又觉得恶心, 故而在柳伏钦拿他认李矩作义父之事嘲讽他时,他倏觉肺腑灼胀, 有一笼硕然的羞耻向上攀升。

是怒极或是别的什么缘故, 柳伏钦眼中闪过些许狠色, 霎时又冷静下来,不屑地笑了声,“你也配?”

“柳伏钦,你为何总觉得旁人低你一等?”汪常寿也轻笑一下,平视那双冽厉的眼睛,“难道在你眼中,只有家世显赫者才可居高位,才能叫人高看一眼?若朝中皆是虚有空名的禄蠹之材,实是我朝之大不幸。”

可笑像他这样黑白不分的人,还会关心朝堂政治。柳伏钦目色微深,似欲看穿他一样,静了好一晌才淡漠启唇,“我从没觉得旁人低我一等,是你自己一开始就自拥下座。”

他的嗓音如同一张银线织成的网,汪常寿奋力想要挣脱,却挣不动,束缚着、拉扯着将他捆到越兴府那间荒凉的宅子里,周遭皆是污浊卑贱,不可见天。

隔日晴雪幽栖,浮光繁胜。沈韫晨起去澹绮苑向父母问安,回到书房后看着画案怔了一会儿,脑海中她主动挽留的画面挥之不去,耳根渐渐又烧热了,忙不赢退出门外,叫洺宋进去把零散的宣纸拾整起来。

檐下有些阴冷,几缕妖风自门扇间争游穿行,院中老树像是给它泣的,挥洒下最后两片残叶。沈韫立在阶上默了稍顷,一想到柳伏钦,心里便逢一场春深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