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她是害怕被人撞见什么吗?柳伏钦弯了弯唇,配合她把身子靠回椅背,退了一点距离。
却是冠冕堂皇地提醒她,“没有我的吩咐,他们不敢进来。”
沈韫指的不是他们,隐隐有一股直觉,她今日被父亲喊住便是一个坏的兆头,总有些惶恐,分明她什么都没做,但就是胸怀鼓躁,扑通扑通的。
窗外白雪不曾理尽,清冷的光线返照进来,涂得她皮肤绰约泛粉,可她并未回应,也没有任何扭怩之态。
不禁迟疑地将她望着,移时,伸手去探她的额头,眉峰轻皱,“你怎么有些发烫?是昨夜……”
话止一瞬,也不去问了,旋即起身到外间吩咐下人去煮些驱寒的汤。
沈韫目光追去,看着那身鸦青色道袍立在半掩朔风的门扇之间,如同铮挺的幽竹,倏然觉得她的不安很没道理。
渐渐地,展颐泻出一枚松泛的笑,扬声喊他。
“别忙了,我待不了那么久,一会儿还要回去和父亲斡旋。况且我真的无碍,昨夜没睡好而已,不必小题大做。”
过了一晌,柳伏钦闭门回到房中,对待小孩儿似的抚了抚她的脑袋,“听我的,喝了再走。”
沈韫抬头瞟他,“你是关心我,还是想要我多留?”
“没什么不同。”他把火盆搁去她足边,重新坐下。
沈韫笑了声,两手搁在桌上乜他一眼,“也对,你这人一贯有些花样,母亲说得一点儿不错。”
换作往常,他定会好奇宋氏如何谈论他,可此刻他唯一在乎的是她冷不冷。
于是握来她的手,果然凉得像块坚冰。
沈韫不及缓神,就感觉有温热在指上流溢,落目去瞧,是他把她的手指一个个揉捏,撩拨得她气息不稳,颤了颤,想往回缩。
“别动。”
柳伏钦把她攥得更紧了,在她冰凉的肌肤上细细捏按,神色平稳,端得很是认真。
她眉梢微蹙,恍有绒毛顺着指尖攀入胸口,肆意地折虐她。大约慌乱作祟,字句咬得难以衔续,“你……你这样、我……”
好半天才从腹中筛出一个字,“痒。”
“哪里痒?手?”柳伏钦挑目看她,视线相接的那刻,她顿然扭过脸,无端端的,又令他记起昨日那副平淡无波的声调。
他从未想过沈韫可以对他那样疏冷,仿佛她真的不在意他。
“上回的事……是我说重了,但是那些话不能代表我对你的看法,你在我心里是很温暖的。”
不知怎的他又提起那天,叫沈韫微愣。
四周清静下来,能听见心跳声抨击耳畔。
她默了片刻,猜度是她昨日表现得太过淡漠,让他伤心了吧……
沈韫想着,便辄回视线,“我说过了,我没有生气。你不用再想这件事了。”
柳伏钦嗯了声,盯着她的面庞看一会儿,“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忽视我?”
那声音一起,沈韫就有些受他蛊惑,不舍得说一个不字。正要启口,他眉宇间可怜的况味使她微微一滞,没来由地笑了下。
“柳伏钦,你是不是想要我哄你?”
恰时门外楚铖来禀:“公子,老爷他们正往这儿走,您要迎吗?”
柳伏钦一门心思专注在沈韫身上,她刚抽手,他又把她的掌心揿住了,“是,我想。”
? 第 75 章
沈柳两家府邸之间隔着一段非常亲昵的距离, 哪怕是这样近,沈璿踏足柳府的次数依旧屈指可数。
是以, 柳仲荀听他发问, 狐疑地拧了拧眉,慢条条将心思一转,才轻描淡写回他:“不敢, 可当不起沈学士这一声‘兄’,何况柳某不曾拾掇寒舍,怎好请沈学士驾临?不合规矩。”
这是拿了他的话在回讽他。
沈璿尴尬一笑, “子才兄还跟当年一样,甚爱打趣。你这儿若是寒舍, 那沈府可就成了无檐之所,凄零得很呀!”
柳仲荀不觉嗤笑一声, 立刻就收住了, 掸了掸袍子要往府里踱,“沈学士回罢, 我与你没什么好谈。”
便算给他台阶了, 哪想他跟上来, 抑着嗓门儿追问:“子才兄就不困扰今日万岁之举?”
今上暴戾多疑,这几年生了场病,显得慈悲了些,可人是不会变的,尤其是当权者。
曾经孟侍郎因在殿中复话有几分讨好皇太子之嫌, 被皇上叫人用铁血手段把他磨得不堪入目,却仍不肯罢休, 又派一行鹰犬对他暗中监视, 直把人逼疯了, 适才收手。
今日皇上召他入宫觐见,以为有要事垂询,怎料被刘裕拦在殿外,吹了一股子寒风。唯独可以庆幸的是柳仲荀也没有见着皇上。两边都冷落着,便是如今制衡的局面尚可维持,还无意挑动了谁。
闻他言及皇上,柳仲荀拔出去的脚顿了顿,转背睇他,口气十分淡远,“沈学士慎言。”
太阳逐渐变得高亮,他擦身走到府门下,站定一会儿,突然换了话头。
“罢,不谈公事,只讲私情。眼下韫儿有婚约在身,独自去往别府,总叫我这个当爹的有些挂记,子才兄看在同为人父的份上,使我进去吧,成么?”
柳仲荀晓得他的顾虑,难得没再軋他,一径朝朱门里去了。
柳府的景致与沈家还是大有不同,莫名有些像它的主人,冷冽下透着一许赤忱的颜色,令沈璿记忆往昔,眼底兜上抹萧条的笑。
“遥想从前你我同在学堂读书的光景,倒像昨日一样,眨眼就消逝了……倘你当初少几分倨傲,我们俩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
一番话听得柳仲荀额角抽搐,就猜得他来找沈韫不过借口,这是调了路子在和他套话呢。可他又从哪里接过风声?他对皇上所行目的一样拿不准,只是稍微沉得住气,静观其变罢了。
摆出一贯应付沈璿的姿态,“你到底想干什么?若是寻你女儿,还请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