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情形还有什么不清楚?同样吃了闭门羹。
若独个不受待见,须得好好揣摩上心,但有对手陪着,证明事情远没有糟糕到想象的地步。
沈璿愁石落地,肩颈的线条豁然放松了些,连敌意也不似从前明了,广袖向马车一抻,“柳尚书,请。”
从皇宫到子武街是他们行惯的路,平时不觉什么,今日两辆马车并驱,不由认为此路漫漫,长得很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车,却瞅一袭黛蓝穿过柳府门槛,沈璿一敛容色,手指在腰带上轻扣道:“沈韫?你往谁家跨呢?”
? 第 74 章
似有一阵北风刮过, 蓦地将沈韫的心打了个抖。
继而停下脚,从柳府里迈出来, 行走间把紧张与慌乱散落干净, 得体地冲他们见礼,随声编排道:“延宥从我手中借去一样紧要之物,我来寻他还。”
盯她一霎, 沈璿兀然笑了,如此蹩脚且拙劣的借口,亏她能挺着平淡的脸色讲出来。
敞开门在外头, 他不欲过多驳她颜面,只寒声道:“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急切?先回府, 爹帮你寻。”
两句言辞强硬,使得柳仲荀微微挑眉, 这老小子先前好像不是这个态度, 怎的短短一月之余就变了卦?
渐盛的阳光射在柳仲荀眼里,晕出些不符合他年纪的胜负心, 幼稚地摆一摆袖, 挥手对沈韫道:“你且去吧, 我代你爹爹允了。”
此言一出,不单沈韫怔了一下,沈璿亦是高高架眉,有些不可思议地望住他。
就在他俩打眼神官司的功夫儿,沈韫已将后果权衡再三, 听了柳仲荀的话,稍行一礼便旋裙进了柳府。
几乎在她转身的同时, 沈璿一刹回神, 身体比言语更快做出反应, 拔腿就往前去,至半途忽然察觉什么,低头一看,却是柳仲荀掣了他的袖管。
声音从旁侧悠悠招递,“拦她做甚?孩子们的事儿,你不是不愿插手?”
他抽回衣袖,要面子地哼笑一声,“那是从前,眼下韫儿正与锐之议亲,都是规矩人家,哪好生出一星半点儿的不妥当?”
这份体面他还得给他们留。
柳仲荀打量他一刻,暗道这人的脸真是好比六月的天,说变就变。适才在宫里为了和他套话,笑得跟春风一般,而今用不上了,便讽他柳家没有规矩么?
不时,他曼声问:“如何见得?”未等沈璿启口,又负手闲闲说:“她来找你儿子,没什么不妥。”
沈韫究竟是来见谁,彼此心知肚明。咬牙须臾,沈璿嘴边松开一抹缓和的笑,把皇宫里的那点思想混杂在儿女事宜上,作副从容之态。
“既然他们都在贵府,子才兄,不如容我进去讨杯茶吃?恰好我有一惑想请兄为我解答。”
却说柳伏钦前脚送走延宥,兜回床前捡了本夫子赠他的书,一边看,一边吩咐楚铖,如果沈韫来找,直接引她进屋里坐,不必再来询他。
便是如此,两刻时辰后,仍旧听楚铖通禀,声称沈姑娘正在院中。
她的侧影被叶罅间垂下的齑粉打磨,圣洁得像个神女,闻及动静,她徐徐偏头,温润地笑一下,“柳伏钦。”
“怎么在外面站着?院里的花难道比我好看?”他走上前,佯作拈酸吃醋地剪条胳膊,实则窃喜她没有食言。
沈韫听了笑容愈深,眼波像柔淌的湖水,轻轻一晃,“你真是……”
“是什么?”柳伏钦微剔唇角,定定地看她。
没个消停。沈韫心道。
未几,她将眼抬回他的脸庞,稍稍正色,“延宥可来过?他才从我这儿勾了点气,没和你撒野吧?”
这语气十分亲密,柳伏钦原该欢欣的,目下却攒了攒眉。沈延宥的确与他说了挺多的话,无非是怨他不讲义气,这么久了都不曾知会一声。
其实他几次都预备要说,但回回打算开口,延宥就不合时宜地谈到解家,听得他心里难受,更有一口气提不上来,索性便转过谈峰,聊了一些旁的琐事。
因此让沈韫被动,他很惭愧,沉吟半晌才含糊着应了两声。她品咂出他的潦草,虽不知缘由,却也没再追问。
这厢揭过后,柳伏钦低下眼瞧她,“为何不进去?”
她抿抿昳丽的嘴唇,略显几分拘束,“我方才在外面碰见了父亲,你爹爹也在,是他许我进来的。”
说句逾越的话,父亲这个人有些争强好胜,尤其面对柳尚书,瞧她果真入府,心里不知怎样不爽利。万一性子稍起,破天荒地跟了过来,又叫他瞧见自己与柳伏钦独处一室,岂不得像从前一样挑根棍子吓唬柳伏钦?
或是周全他们不出洋相,或是阗震她的一点虚心,沈韫决定就站在广阔下,坦坦荡荡地与他待一阵。
闻言,柳伏钦抱起手臂细细地端详她,一壁钻研她的举措,一壁勾唇,似乎联想到一个原因,忽而笑了笑。
沈韫颦蹙蛾眉,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笑什么?”
他慢慢启唇,暗柔的嗓音里染尽玩味,“沈韫,我见不得人吗?还是说,你喜欢这样?”
奇怪她的名字一旦落入他舌尖,总有种辨不清的跃动,仿佛隔着纤尘往她耳朵上抚了一下,密密麻麻。更磨人的是他口中故意捉弄她的话,让人觉得羞愤,又无言批驳。
她自然不喜欢躲藏,但论实在的,就算没有解寅这一层妨碍,她也做不到光天化日下在柳府和他走得太近。毕竟这些人都是见证他们从小闹到大的旁观者,扯不明白什么滋味,许是拧巴罢。
睫羽随之半阖,视线搭就裙边,秀致的眉头轻轻折起,一语不发。
哪里落下一股力量,将她往前程揽了揽,肩上是一只熟悉的手,“父亲不会亲自过来寻我,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进屋吧,外面太冷了。”
稍刻踅至屋内,柳伏钦拽条折背椅让她落座,自己也撩了衣摆坐下来,见她额心略锁,眸光直朝门扉上掠,仿佛随时就要溜走似的,不由一笑。
“我得早点把你娶回来,免得你像只受惊的兔子,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你逃跑,我看着也心疼。”
他的声音很温煦,像草原上神秘的风,使人心向往之。听着这样的嗓音鼓弄暧昧,脸颊一瞬就变得曛红,兴许有病着的缘故,那抹瑰色不全是为他。
少顷余悸下,沈韫调回眼,看上去不慌不忙地讪道:“你在取笑我?”
中秋前后,他便送过她一只兔子的木雕,至今在她房中放着,每每看见就能想起那日他一副欠揍的模样。
柳伏钦低低解释,顺把椅子往她那边搬近一点,才刚抬手就瞧她偏侧几寸,“你坐好了,别有一丝非分之举。如若今日在这间屋里出现半点儿难堪,我再也不来了。”